枸杞树
季羡林
①在不经意的时候，一转眼便会有一棵苍老的枸杞树的影子飘过。于是，我想到刚到北平时住的那个公寓，想到苍老的枸杞树。
②我现在还能很清晰地温习一些事情：初到北平时，这古老都市的影子，便像一个秤锤，沉重地压在我的心上。终于，在踏入新境地而生的迷惘焦急心情下，我到了西城某一个公寓里，没来得及看清院子里的东西，甚至也没有看清我住的小屋，便慌慌张张地睡下。
③直到第二天，心安定了一点，我才看清楚：我住的是北屋，屋前的小院里，有一缸荷花，四周错落地摆了几盆杂花。但最惹我注意的，是靠墙长着的一棵枸杞树，已经长得高过了屋檐，枝干苍老勾曲像千年的古松，树皮皱着，色是黝黑的，有几处已经开了裂。幼年在故乡里的时候，常听人说，枸杞是长得非常慢的，很难成为一棵树，现在居然有这样一棵虬干的老枸杞站在我面前。我问公寓的主人，这枸杞有多大年龄了。他说，他初次来这里开公寓时，这树就是现在这样，三十年来，没有多少变动。这使我更惊奇。
④就这样，我每天看书乏了，就到这棵树底下徘徊。细弱的枝条上，蜘蛛结了网，间或有一片树叶儿或苍蝇蚊子之流的尸体粘在上面。在有太阳和灯火照上去的时候，这小小的网也会反射出细弱的清光来。倘若再走近一点，你又可以看到有许多叶上都爬着长长的绿色虫子，在爬过的叶上留了半圆缺口。就在这有着缺口的叶片上，你可以看到各样的斑驳陆离的彩痕。对着这彩痕，你可以随便想到什么东西，想到地图，想到水彩画，想到被雨水冲过的墙上的残痕。再玄妙一点，想到宇宙，想到有着各种彩色的迷离的梦影。这许许多多的东西，都在这小的叶片上呈现给你。当你想到地图的时候，你可以任意指定一个小的黑点，算作你的故乡。再大一点的黑点，算作你曾游过的湖或山，不是也可以在你心的深处浮起点温热的感觉吗？
⑤黄昏来了，苍老的枸杞树只剩下了一团凄迷的影子，靠了北墙站着。跟着来的是个长长的夜。我坐在窗前读着预备考试的功课。大头尖尾的绿色小虫，在糊了白纸的玻璃窗外有所寻觅似的撞击着。不一会，一个从缝里挤进来了，接着又一个，又一个。成群地围着灯飞，仿佛要驱赶我的寂寞。枸杞树的苍黑的枝干便在黑夜里守候，将长长的影儿投射在我身上，仿佛披风一般，遮住了烦人的苍羌和蚊子的侵扰。
⑥在如火如荼的盛夏转入初秋的时候，我这种诗意而又充满了稚气的生活结束了。
⑦我离开这公寓，离开这苍老的枸杞树，搬到清华园里来。这园子素来是以水木著名的。春天里，满园里怒放着红的花，远处看，红红的一片火焰；夏天里，垂柳拂着地，浓翠扑上人的眉头；深秋，红霞般的爬山虎给冷清的季节涂上一层凄艳的色彩；冬天，白雪又把这园子安排成银的世界。
⑧论理说起来，我在西城的公寓的艰苦生活，早该被挤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但是，每当迷惘慌张的时候，总有一棵苍老的枸杞树影子飘过，静定在我的心头。在浮动的幻影里，我仿佛看到：夕阳的余晖返照在苍老枸杞树圆圆的顶上，淡红的一片，闪耀着，像如来佛头顶上的金光。
（选自《季羡林散文选集》，有删改）
| 与树相伴的时光 | 枸杞树的情况 | 感受 |
| 初次见到枸杞树时 | 高大、苍老，像千年的古松，三十多年不变地在墙边站着 | ① |
| ② | 叶上缺口上斑驳陆离的彩痕，触发丰富的联想 | 内心温热 |
| 黄昏，我在窗前预备功课时 | ③ | 宁静坚定 |
初到北平时，这古老都市的影子，便像一个秤锤，沉重地压在我的心上。（从修辞的角度赏析句子）
示例：宗璞的《紫藤萝瀑布》围绕“紫藤萝”这一常见事物，以托物言志的表现手法，描写紫藤萝花盛与衰的转变，抒发了对紫藤萝顽强生命力的赞美，同时联系自身的经历，感悟到花和人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不幸，但是生命的长河是无止境的哲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