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一:
对文本含意的理解是一个非论证性推导过程。
考察下列语例:
①已知△1和△2均为等边三角形
△1中的AB边=△2中的ab边
∴△1≌△2(两个等边三角形一条边相等,则它们全等)
②A:你吃辣椒么?
B:我是湖南人。
A:好嘞。
③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
以数学为代表的自然科学,遵循着严格的形式逻辑的论证性推理,如语例(1),要求推理的前提清晰、完整、无误,所得到的结论具有必然性。日常交际中,更多的情况则像语例(2),充满了省约,如B省约掉了诸如“湖南人爱吃辣”之类的话语,其中的含意要靠A凭借猜测添加出省约掉的经验或知识语境要素,补全自己在理解这句话的含意时的语境要素。在具有审美价值的文学文本中,由于往往加上了审美趣味,可能的含意变得极为丰富,如语例(3)中,“醉”“山水之间”的含意乃至于整句话的含意或意境基本上全靠领悟和想象力,难有确定的理解或标准的阐释。
上述语例呈现出从纯形式性的客观事实表述向情绪、精神、审美等主观内容的语体变化。相应地,不确定性在增强,推理的非论证性也随之增强,及至语例(3),含意推理就基本上属于典型的非论证性推理。一方面,自然科学要求遵守形式逻辑,属于严格的论证性推理,琐碎的前提均须被给出和补全,才能进行推理,得出的结论具有不变性和可验证性的特点,推理的过程和结论不因时间、空间、阐释者的变化而变化,具有无情的客观性。另一方面,日常交际中,人们处在信息交换、视域扩大的过程中,交际过程充满了瞬时性和多变性,交际双方边猜测边推理,边矫正理解。这种推理理解一般既迅速又顺畅,人们对对方含意的推断只能做到基本清晰、大体上无误,而非绝对准确、无误,推理结果具有或然性。
文学文本充满了类似于语例(3)中的各种修辞手法,追求意向性表述效果,许多含意难有定解,对其阐释依赖非论证性推理。文本所含的社会意义和情感意义,既表征了作者对所处时空等物理环境的即时性适应,又体现其长期累积的独特生活阅历、生命体验和深度感悟,更出于他主观感受到的某种不吐不快的表达冲动。这些要素凝结成一种综合的意向即作者意图,其复杂性决定了它的推理理解不可能是直显的。这种推理的过程显然不可能是论证性的,结果也不是确切的。源于生活却高于生活的文学作品不允许进行琐碎性推理,因为那样就消解了艺术性、审美性和想象空间,也就破坏了文学的旨趣。
文本中只提供了相关的提示信息,读者必须据此寻找作者省略的语境项,构建出相应的视域,以此去适配作者本来的语境视域,推解出作者的意图,达成理解“其中味”的效果并加以阐释。作者和阐释者各自建构的抽象状态的脑文本和语境视域只能是不同程度地重合或融合,但绝不可能完全一致。所以,每一次阐释都是一次语境视域重构,而对同一文本的诸多阐释不会完全一致,也不可相互替代。
(摘编自陈开举《文化语境、释义障碍与阐释效度》)
材料二:
首先,“言不尽意”是作者的美学创造,是作者灵活驾驭语言的结果。作者语言的美学创造具体体现在他的话语上,取决于他说话的独特方式。话语本身就包含情境,说明作者的表达离不开情境。比如,关于爱情的情感表达,《诗经·邶风·击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汉乐府《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白居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长恨歌》)李商隐:“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无题·昨夜星辰昨夜风》)其中每一首诗都有一个情境问题,都比较典型地表现出话语的独特性。作者的语言尽管存在着个性化特征,甚至密切地联系着他(她)的私人性,然而,都会遵循着共通感,展示其对语言与文化共通感的精准把握。任何一种语言、文化都包含着共通感。正是因为这种共通感的存在,才使得理解和阐释成为可能。
其次,“言不尽意”是读者的美学创造。“言不尽意”是文学艺术经典的特征,任何一个经典都是在阅读与阐释中生成的,都经过了无数阅读与理解的再创造,生成了很多意义,具有无限的阐释价值。文学艺术的理解与阐释既是一个客观化的过程,更是一个主观化的过程。客观化的因素是作者因素,作者创作的动机与心态不能忽视,但不能作为唯一的理解与阐释标尺。在文学艺术的阅读与理解中,还存在着作者缺失的现象,搞不清文本的作者自然无法知人论世,只能从读者的立场,按照读者的审美趣味和共通感进行理解,因此,主观化不能缺少。而读者的个性、气质、修养、趣味等千差万别,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理解,形成了理解史上整体的“言不尽意”现象。然而,即便作者信息完整,读者的阅读与理解仍然千差万别。这是因为,阅读与理解的情境是在不断变化的。
(摘编自李健《“言不尽意”的阐释学意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