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击(节选)
徐贵祥
起床的哨子刚刚响起,乔东山就一跃而起。易水寒也从床上跳下来,懵懵懂懂地穿衣服。
学习班的学员不发枪,只是发了军装。易水寒一边扎着绑带,一边用眼角余光观察乔东山,感觉乔东山并没有特别在意他,心里才稍微平静一点。出操的时候,他发现队伍里又多了几张面孔,估计是从西边归队的,心里不禁嘀咕起来,千万不要有认识凌云峰的人。从跑步到队列训练,大家的精力都很集中,没有人注意他。但他还是心虚,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恐惧。
上午上课,由乔东山汇报自己的战斗经历。乔东山说,最值得一提的还是古莲战役的三条山战役,那时候我们师担任主峰防御,友邻部队是军部的特务团,那个特务团打得惊天地泣鬼神,团长凌云峰同志率领部队在敌人的阵营里三进三出,反复绞杀,直至将马家军的指挥系统打乱,官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官,不知红军在哪里,稀里糊涂地乱冲乱撞,导致自相残杀,从而迟滞了对于三条山正面的进攻,有力地保障了三条山主峰阵地的防御,掩护了军部和本师主力转移。这个英雄的特务团的团长是谁呢,他就坐在我们的中间,请凌云峰同志站出来,让同志们看看……
易水寒在那一瞬间几乎晕了过去,他没有想到乔东山会在这个场合把凌云峰的名字点出来,还让他站起来亮相,一旦有人认识凌云峰,他马上就会原形毕露,马上……他不敢想下去了,也不得不站起来。
他控制住一触即发的情绪,软绵绵地站了起来,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干笑,结结巴巴地说,没什么,乔科长过奖了,我们没有做什么……讲完这句话,他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简直就要虚脱了,摇晃了一下,又站稳了。
学习班主任肖南发现他神情不对,走到他的面前问,凌云峰同志,你怎么啦,病了吗?
他说,不,哦,是的,头晕,晕得厉害。
肖南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说,那好,你坐下休息吧。
又对乔东山说,你继续。
易水寒坐了下来,他清空了自己的思想,把陈达送给他的那几句话拿出来,放在心上,我信仰三民主义,不成功便成仁……
乔东山说,大家都看见了,这就是凌云峰,我们的英雄。昨天夜里,我们聊起三条山战斗,我很惊讶他能死里逃生。他告诉我,他已经倒在死人堆里了,是一场大雨把他的战友浇醒,那位战友发现他还有一口气,把他背出死人堆……同志们知道吗,古莲城地处西北黄土高原,不要说冬天,就是夏天也很少下雨,怎么可能在冬天下一场大雨呢,大家相信吗?……
教室里的空气骤然紧张起来,易水寒的头皮一紧,下意识地摸枪,可是武装带上没有枪。他闭上了眼睛,该来的一定会来,那么就来吧,老子不是凌云峰,老子是国民党特务易水寒,老子是来刺探情报的,要杀要剐,随你的便……不成功,便成仁……
就在这个时候,他又听见乔东山说,昨夜,当凌云峰跟我说那场大雨的时候,打死我我也不相信,我甚至在那一会工夫对他产生了怀疑,我怀疑他的脑子被枪炮震坏了……
易水寒提到嗓门上的一颗心,呼的一下放回到肚子里,紧接着又被重新提了上来。乔东山说,我甚至对他的经历和身份产生了怀疑,我怀疑他不是凌云峰,我打算继续暗中注意他,调查他……
霎时,易水寒的额头上就冒出黄豆大的汗珠,他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一下周围,似乎看见黑压压的人群向他逼来,无数根指头指着他,耳畔一片轰鸣——假的,特务,冒牌货,拉出去公审,枪毙……
易水寒呼啦一下站了起来,握紧双拳,准备杀开一条血路冲出去,可是,他很快就发现,他的腿根本不听他的使唤了,他颓然跌倒在木凳上,等待未知的结局……
好像过去了很多年,也许有一百年吧,他睁开眼睛,看见乔东山的嘴巴还在台上嚅动。乔东山说,同志们啊,你们知道发生了什么吗,奇迹啊。今天早晨,我借阅了一份资料,我找到了三条山战斗的一则报道,“是夜,瓢泼大雨从天而降,为古莲百年不遇”,是我们的特务团感天动地,老天爷洒下甘霖,浇醒了我们亲爱的凌团长,这是天意啊……
易水寒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乔东山就从台上跑下来,泪花闪烁,抱住易水寒激动地说,向死而生,置之死地而后生,我们革命者是打不死的……
易水寒分明感觉到,好像有一个东西从他的身体内脱壳而出,另一个东西注入他的血管,他颤抖了一下,在乔东山的背上拍打两下说,谢谢你乔科长,你把我们特务团说得太神奇了,我,凌云峰,为了革命,马革裹尸在所不辞……
(选自《当代》2020年第1期,有删改)
材料一:
进入新世纪,伴随着军旅文学在主流意识形态体系中的地位松动,军旅长篇小说创作获得了转身的可能与空间,得以在真正意义上从集体叙事走向个人叙事,从现实真实走向虚构叙事。由此,新世纪军旅长篇小说创作开始了双重回归。“一是回归长篇小说的叙事性文体本源,开始注重形式创新和语言探索,文体自觉性显著提升;二是回归文学对象的生命伦理和生活本体,开始关照复杂人性和个人命运,重视日常生活经验的表达。”前者呼应了建构叙事虚构的本体性以获得文学合法性要求,注重个人化写作、自由地虚构、强调叙事及叙事主体自身的意义等等,标示着新世纪军旅长篇小说的叙事观念的觉醒和文体观念的自觉;后者则反拨了长久以来“政治话语”对军旅文学的规训和异化,开始关注军人的个人命运和个体经验,在历史、战争和现实层面探寻更为广阔的人性空间和精神存在。原本被抽离了的“政治性结构”空洞,得到了叙事性伦理话语的填充。
讲故事是小说家的本分,亦是中国小说的传统。千百年来,讲故事的手艺代代相传,叙事方法亦随之花样翻新,于是乎故事绵延不衰,常讲常新。正像时下文学界正在持续热议的一个话题:“讲好中国故事”,其在意识形态和文学层面的丰富内涵依然需要“故事”来承载。作为“中国故事”重要组成部分的“军旅故事”,从题材上看,聚焦的是“中国梦,强军梦”的进程,直面的是新军事变革实践,讲述的是军旅人生的喜怒哀乐,塑造的是新型高素质军人形象,关注的是战争进程或备战状态下军人的思想情感和精神命运。而从思想主题、价值判断、审美品格、精神向度、写作伦理等层面视之,则是与“中国故事”高度统一的,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说构成了对“中国故事”的重要支撑,也是不为过的。
要想讲好“中国故事”就必须立足“中国语境”,直面“中国经验”,而不能简单地理解成为了讲故事而讲故事。故事是一种外在的途径和载体,最终需要被内化的情感、思想和精神所超越。囿于自身相对陈旧的文学观念和封闭单一的生活经验,当下的部分军旅作家缺乏宏阔的视野和整体性的文学思维,缺乏聚焦当下军队新变化、观察军营新情况的自觉意识,缺乏穿透事相直达心灵的锐利目光;部分军旅长篇小说对“战争历史”和“军旅经验”的叙述与表达还停留在事情的表层和故事层面的起承转合,没能向着更为本真的“存在”之境深潜,向着更富于生命痛感和思辨高度的写作伦理挺进。
(摘编自朱向前、傅逸尘《新世纪军旅长篇小说的回望与省察》)
材料二:
若论及今年军旅文学界的大事件,当属军队作家马晓丽的短篇小说《俄罗斯陆军腰带》、徐怀中的报告文学《底色》等5部作品斩获第六届鲁迅文学奖。二来,今年《人民文学》8月号刊出了军旅文学特辑,拿出一本刊物的容量供军旅文学作家集中展示,这在《人民文学》创刊以来也属罕见,对于军队作家来说,是一次难得的“露脸”契机。
细品这几部获奖作品,会发现它们共同的特性正与军旅文学的核心品性两相契合,且具有饱满的内在张力。好的作品需要具备语言魅力和精彩叙事等文学元素,文学修养和文学技能是前提和关键,也是作品能否“立住”的首要指标,而经典之作更是需要作家自身的情怀作为底蕴。尤其是军旅文学,它诞生于硝烟炮火之中,其内核深深根植于民族血脉,与军人的骨血融为一体,彰显着军人刚硬坚韧的精神品格。
然而,不可忽略的事实是,这些被精心挑选和组构的小说,大部分存在人物形象不够丰盈、内涵不够深入等问题,流于苍白的模式化写作。有的小说其实并不缺乏上文提到的“情怀”,但显然这种情怀或者说情结还远未内化为作品的精髓,塑造的人物有趋同化、脸谱化,人和人之间没有明显的性格区分,说话风格高度一致;或是过于理想化,仿佛给一个小故事强行扣上了大帽子,显然也不能达到作家提升作品内涵的期许。
那么问题在哪里?我想最重要的原因是“文学性”的缺失。当作家失去精心营构故事、塑造人物的耐心,指望小说纯粹以主题优势胜出,显然是徒劳的。文学的叙述是要超越日常经验,翻越生活藩篱,落脚在另一种思维的开阔之处。当素材仅仅围绕作家的浅层研究,反而困囿于经验之内,或是建立起简单的对垒模式识真辨伪,不但支撑不起作品应有的格局,只能逼迫读者放弃阅读,失去阐释的兴趣。
这两件军旅文学大事件表达出来的信息是,当下的军旅文学似乎正处在一个临界点上,光荣与梦想并没走远,而新的曙光也远未普照文坛,传承并未接续,断裂已然出现。文学不是单纯的表态工具,主题牵引显然也覆盖不了文学的丰富性,没有多样的尝试和表达,没有向文学领域不断发起进攻的豪情与野心,文学魅力又从何体现呢?
(摘编自徐艺嘉《军旅文学呼唤“文学性”的回归》)
材料一
至少在春秋战国,中国就已经确立了以农耕为主的生产与生活方式,并逐步形成了精耕细作技术体系,这个体系的起点应该是如何把握农时。种植需要确定合适的时间才会有好的收获,它是一个较漫长的过程,需要各种自然因素配合。古人认识到这一点,所以才有“天人合一”与“三才”(指天、地、人)思想的形成。
任何抽象的哲学理念都要有具体的操作措施才能实现其价值。如何在农业生产过程中把握农时,实现天人合一,并获得好的收成呢?我们的祖先利用二十四节气掌握农时,加上北方耕、耙、糖(南方的耕、耙、耖)三者配套的抗旱保墒体系,再辅以中耕除草的技术,以少量土地养活众多人口,构筑了一条通往天人合一、与自然和谐相处的路径。可以说,深厚的农耕基因决定了中国古代的文明类型,它促成了天人合一哲学的产生,进而孕育了二十四节气概念和抗旱保墒体系,构成了古代的精耕细作技术体系。所以说,二十四节气就是合理利用农时的典范,是当时发达的农学思想的具体体现。
如今的中国农业在传统农业的基础上引进了西欧农业模式,加入了许多工业化要素。其中化肥与农药在作出贡献的同时,存在诸多难以回避的问题,比如耕地质量下降,黑土层变薄,土壤酸化,耕作层变浅等。环境污染的现象日益突出,保障农产品质量安全的任务更加艰巨;生态系统退化明显,建设生态保育型农业的任务更加困难。二十四节气这一体系依然没有过时,这是因为不管农业生产如何发达,基础的原理不会变化,即依赖自然而生产。人们依然要遵循自古而有的尊重自然而非征服自然的知识体系,指导种植、养殖等生产的各个过程,找到可持续发展的和谐生产方式。二十四节气理念正以新的形式服务于中国当代农业。
传承二十四节气还可以对美丽乡村建设产生积极的影响。不管工业化的程度有多高,乡村依然会是中国社会的最大板块,乡村的和谐依然要与工业化进程并行不悖。城乡之间的互动应该是双向的、良性的,不能因为工业化而让乡村失去了它应有的韵味。二十四节气时刻提醒人们、城市不能离开乡村。通过熟悉二十四节气,生活在都市的人们能够了解乡村,望得见青山,看得见绿水,记得住乡愁。
中国在未来将越来越多地站在世界舞台的中心,二十四节气如同中国文化的一张核心名片,有利于让世界更多地了解中国。当中国人提出“一带一路”的构想时,西方一些国家很不适应,认为这是中国试图主导世界的行为。实际上,中国的文化基因是以二十四节气为代表的和谐理念,不是征服理念,“一带一路”是用玉帛替代干戈的最好形式之一。在世界文明史的视野中,二十四节气是一个独一无二的知识体系,只有在中华文明的和谐模式中才能产生。
2016年11月30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中国申报的“二十四节气——中国人通过观察太阳周年运动而形成的时间知识体系及其实践”列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实际上是无意间送给中国人的大礼。我们应该很好地使用这个名片,排除干扰,推动全球基础设施建设,为整个人类谋福社。
(摘自中国农业博物馆研究员徐旺生《二十四节气在中国产生的原因及现实意义》,有删改)
材料二
二十四节气被列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体现了国际社会对保护传统知识与实践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视,也意味着对这一优秀文化遗产的认可和对中国承担保护职责的信任。这就要求我国积极动员各种社会力量,有序推动二十四节气的各项保护工作。
二十四节气被誉为“中国的第五大发明”,是古人通过观察太阳周年运动,认知一年中时令、气候、物候等方面变化规律所形成的知识体系和生产实践,是古代天文学和农学同步发达的结晶。其中蕴含的尊重自然、效法自然、爱护自然、利用自然、扶助自然的天人合一思想,更是中国文化的精髓。
二十四节气本来是大众的生产生活日用文化,始于西周,于春秋战国基本定型,于西汉完成记载。秦汉时期的中央集权体制——郡县制度为其推广起到了最重要的作用。“古人立国,以测天为急……察悬象之运行,示人民以法守”,通过官方推行,二十四节气才被普遍用于指导国计民生。2000多年以来,二十四节气既是国家行政的时间准绳,也是农业生产的指南针、日常生活的风向标。
从这个意义上说,只有让二十四节气扎根人心,回归生产生活日用,才是真正的保护与传承。一直以来,全国各地、各民族的人们不仅传承着二十四节气内在的中华文明的宇宙观和核心价值理念,而且对二十四节气进行了因地制宜、因俗制宜的创造性利用,形成了丰富的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既有国家祭典,又有生产仪式和习俗活动,还有谚语、歌谣、传说、诗词、工艺品、书画等文艺作品。
二十四节气等非物质文化遗产申遗成功,有助于激起国人继承传统文化的热情,增强文化自信。另一方面,也会进一步增强外国人士了解中华文化的兴趣,推动中华文化走出去。
(选自人民网《二十四节气的文化意蕴》,有删改,作者张勃系北京联合大学研究员)
【链接材料】
2022年2月4日,北京冬奥会开幕。这一天恰逢中国传统的立春节气。立春是二十四节气之首,标志冬天结束,春天开始。随着二十四节气倒计时,冬奥会开幕式缓缓开启。从雨水开始,至立春结束,一幅幅节气的美丽画面对应着中国古典诗词或谚语,将中国元素与冬奥会完美融合,惊艳了世界。
文本一:
猎人尼库和儿子秋卡,还有妻子塔列走在山路上。
尼库高个头,黑黑的脸,拉得挺长,显得很难看。 包住额头。
儿子头发蓬乱,牵着驯鹿,跟在父亲身后。母亲骑在一头粗壮的驯鹿上, 弓着腰,垂着头,用深绿色的头巾
黄昏,林子里倾斜的光线变成了玫瑰色。鸟儿发出悦耳动听的音调,可谁也没有兴趣理眛它们。
“爸爸! 太阳快下去了,还没到呀? ”
尼库紧绷着脸,没说什么。他把目光投向妻子。妻子脸色苍白,眼神暗淡无光。他皱起眉头,心好像被什么揪着。
太阳悄悄地溜走了,他们来到小河边的露营地。尼库砍来细软的树枝,铺在潮湿的地面上。秋卡把母亲扶下驯鹿,扯过一张肝皮铺在地上,让母亲躺在那里。 篝火着了起来。吊锅里炖的肉粥咕咕地翻着气泡。从尼库背后传来塔列的咳嗽声和低沉的呻吟。
“我……真挺不住了……咳……我胸口里有什么东西坏了。 ”
“你累了,别瞎说。明天翻过前面的山脊,下午就能赶到公路。晚上就住上医院了。 ”
“医院也……. ”她的声音很低。
“上次你真不该从医院跑回来。 ”
“在山上……我死了也不觉得难受……我真不想下山……真要死的话,我也得埋在山上。 ”妻子无力地说。
“你别说了,好不好? ”
“我知道你心烦。为我,还为那些脚印! ”
“你也看见了? 那几只鸟儿,真是笨透了。离小路只有几步远,硬是没看见。 ”
“尼库,你想去。可你怕我…… ”塔列打起精神瞧着丈夫, “你去吧!他们可是三个人呀! 你去吧。我知道你在等我这句话。 ”
尼库转过身来,凝视着妻子失去血色的脸。这张脸罩了一层橘黄色的火光。
“秋卡,你明天送妈妈下山看病。 ”
“那你去哪儿? ”
“去找那三个人。你没看见脚印? 他们那是迷路了。 ”
林子里走夜路比白天费力,尼库穿过黑幽幽的密林。大雨泼下来了,大粒的雨珠辟辟叭叭落在树叶上、岩石上,汇成气势无比的音响。他被淋得浑身精湿,冷 气针刺般穿透胸脯。这样冷飕飕的秋雨是能冻死人的。他的脑袋里闪出迷路人的影子: 绝望的,饥饿的,僵硬的。雨势渐渐弱下,他终于发现寻找的目标,是三个 陌生的城里人。一个孩子似的年轻人,一个戴眼镜的老人和一个中年人,他们已经冻像了。
他在林子里找来枯木,劈成细长的木拌,掏出火柴,嚓的一声,微小的火花在那堆木头上跳了一下,冒起一缕青烟。火花变成火团,发出呼呼的燃烧声。一堆 筹火着了起来,火光是琥珀色的,很好看。他把冻像的人拖到火堆边,奔来奔去搭起怅篷,鄂温克式简易帐篷里的火很旺,热气逼人。他用最后一点力气,把三人湿透的外衣脱掉,挂在火堆上面的枝杈 上。拿出带来的烤饼、烤肉,摊在火堆边。他想,这些很快就会暖和过来的人,会吃掉这些东西。他再也撑不住了,难以忍受的饥饿,极度的疲劳,使他头晕、想 吐、心慌。他还想干点什么,可失去头脑支配的肉体,瘫软在火堆边。他想起妻子和儿子,真想象不出他们是怎样度过这场暴雨的。
“你们怎么样? 塔——列! ”
他用手臂支撑沉重的身体; “我要回去。这就回去! ”他太累了,脑袋越来越沉,身子一歪,昏睡过去。不知睡了多久,朦胧中他感到全身各部位,针刺般疼。
他醒了,天已大亮,眼前晃动着三个陌生人的面孔。
“醒了,他醒了! ”年轻人嚷了起来。
“您救了我们的命! ”戴眼镜的老汉嘴唇在抖,眼眶湿了。
他坐起来,瞅瞅他们,没说什么。他觉得不论哪一个鄂温克人都会像他这样干的。
"谢谢您!
他站起身,肩晃了,他觉得腰、腿一夜之间变得十分倭硬。
“您饿了吧?”老汉问, “真对不起!饼和熟肉让我们吃光了。
“光了好——我去打猎。 ”他拉起枪,朝林子去。
这次很顺利,他把物扛了回。三个人瞪大了眼焦急地等待着他。
“你们——那个桦树林穿过去——找到小河——顺流水走——半天——半天就到了——就能回到家。 ”说罢,他操起猎枪,转过身去。
“大叔一一”年轻人在他背后喊他。
“大叔一一”戴眼镜的老汉也这样称他。
“您——别走! 我们还会迷路的。 ”
他的心猛地被什么东西紧拉住了,转过身,呆呆地站在那里。
他终于放弃的念头,放下猎枪。他们生火做饭,时间过得真快。尼库抿着嘴角,不说也不笑,可心里痛快。不知什么东西使他暂时忘记了忧愁,把他的心同生 人连在一起。
有什么响声?他一头冲进桦树林,呆立在那里。被树枝划伤脸蛋、撕
破外衣的秋卡,可怜巴巴地站在他面前。
“你来干什么?”他乳起来, “你妈妈怎么样?”“爸爸,桥断了,大水冲的。公路上一个汽车也没有……“别说了,你妈妈怎么样?”
秋卡用手住眼畸,泪珠顺着指缝流出来。
“妈说,等你回去,见你一面……才……‘’
“走!我们快点!”
尼库回头望了望,他知道那些路人很快就会找到出去的路。
灰蒙蒙的密林像黑绿色的,淹没了父子的身影。
“大叔——‘’
从他们背后传来喊声。是那三个人的呼唤。
森林沉默了……
(选自《民族文学》 1983 年 10 月,有删改)
文本二
“矛盾冲突”一词在现实中是指面对同一事件,人与人之间出现不同的看法和见解,同时又对对方的看法持反对意见。高尔基曾表示:“在有着鲜明人物的那些地方,必定存在着矛盾冲突。”在文学作品中,“矛盾冲突”则是用来展现人物自身、人与人之间、人与环境之间复杂关系的特殊艺术形式。“矛盾冲突’是形成人物个性的基础,能够塑造具有冲劫的人物性格,也是推动情节发展的重要动力。
(选自李宗刚《文本的张力与历史的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