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元信,字子言,代北人。元信以将族子,便骑射,幼事武皇克用,从平巢、蔡。光启中,吐浑赫连铎寇云中,武皇使元信拒之,元信兵败于居庸关。武皇性严急,元信不敢还,遂奔定州;王处存待之甚厚,用为突骑都校。乾宁中,处存子郜嗣位。时梁军攻河朔三镇奔命不暇梁将张存敬军奄至城下既无宿备郜惧挈其族奔太原元信从之武皇待之如初用为铁林军使梁将氏叔琮之攻河东也,别将葛从周自马岭入,元信伏于榆次,挫其前锋。梁将李思安之攻上党也,王师将壁高河,为梁军所逼。别将秦武者,尤为难敌,元信与斗,毙之。由是梁军解去,城垒得立。武皇赐所乘马及细铠仗,迁突阵都将。庄宗嗣晋王位,元信从救上党,破夹寨,复泽、潞,以功授检校司空、辽州刺史,赐玉鞭名马。柏乡之役,日晚战酣,元信重伤,庄宗自临傅药。庄宗平定河南 , 移授横海军节度使。时契丹犯边,元信与霍彦威从明宗屯常山。元信恃功,每对明宗以成败勇怯戏侮彦威,彦威不敢答。明宗曰:“成由天地,不由于人。当氏叔琮围太原,公有何勇!今国家运兴,致我等富贵。”元信乃起谢,不复以彦威为戏。明宗即位,以元信尝为内衙都校,尤厚待之,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明年,移镇徐州。王师之讨高季兴,襄帅刘训逗挠军期,移授元信山南东道节度使以代训。岁余,改归德军节度使 , 就加兼侍中。明宗不豫,求入。末帝即位,授潞州节度使,加检校太尉。清泰三年二月,以疾卒于镇,时年七十四。赠大师。晋高祖即位,以元信宿望,令礼官定谥曰忠懿。
①梁将李思安之攻上党也,王师将壁高河,为梁军所逼。
②元信恃功,每对明宗以成败勇怯戏侮彦威,彦威不敢答。
周德威,字镇远,朔州马邑人也。初事武皇,胆气智数皆过人。久在云中 , 谙熟边事,望烟尘之警,悬知兵势。以功加检校左仆射。
天复中,汴将氏叔琮来逼晋阳。时诸军未集,城中大恐,德威与李嗣昭选募锐兵出诸门,攻其垒,擒生斩馘,汴人枝梧不暇,乃退。李思安之寇潞州也,筑夹城,围潞州,内外断绝。德威以精骑薄之,进营高河,令游骑邀其汴人。汴军闭壁不出,乃自东南山口筑甬道树栅以通夹城,德威之骑军,倒墙堙堑,日数十战,前后俘馘 , 不可胜纪。
初,德威与李嗣昭有私憾,武皇临终谓庄宗曰:“进通忠孝不负我,重围数年,又似与德威有隙 , 以吾命谕之,若不解重围,殁有遗恨。”庄宗达遗旨,德威感泣,由是励力坚战,竟破强敌,与嗣昭欢爱如初。以功加检校太保、同平章事、振武节度使。
七年十二月,帝亲征,进薄汴营,营于野河上。汴将韩勍率精兵三万,铠甲皆被缯绮,金银炫曜,望之森然,我军惧形于色。德威谓李存璋曰:“贼结阵而来,观其形势,志不在战,欲以兵甲耀威耳。此时不挫其锐,吾军不振矣!”乃遣存璋谕诸军曰:“尔见此贼军否?是汴州天武健儿,皆屠沽佣贩,纵被精甲,十不当一。”德威自率精骑击其两偏,左驰右决,出没数四。是日,获贼百余人,贼渡河而退。
八年正月,德威率骑军致师于柏乡,令三百骑以压汴营。王景仁悉其众结阵而来亭午两军皆阵庄宗问战时德威曰汴军气盛造次较力殆难与敌。古者师行不逾一舍。今贼远来决战,纵挟糗鞴,亦不遑食。晡晚之后,饥渴内侵,士心既倦,将必求退。乘其劳弊,以生兵制之。以臣所筹,利在晡晚。”诸将皆然之。汴军自未至申,阵势稍却,德威麾军呼曰;“汴军走矣!”庄宗等因冲其阵,夹攻之,大败汴军,杀戮殆尽。
十五年,晋军将大举以定汴州。德威自幽州率本军至。庄宗使问战备,德威奏曰:“以我深入之众,抗彼激愤之军,不以方略制之,恐难必胜。”庄宗曰:“河上终日挑战,恨不遇贼,今款门不战,非壮夫也!”乃率亲军成列而出,德威不获已,从之。谓其子曰:“吾不知其死所矣!”汴之游军入晋辎重,众骇,奔入德威军,因纷扰无行列。德威兵少,不能解,父子俱战殁。庄宗恸哭谓诸将曰:“丧我良将,吾之咎也!”
天成中,诏与李嗣昭、符存审配飨庄宗庙廷。晋高祖即位,追封燕王。
(选自《旧五代史(唐)列传八》)
①德威以精骑薄之,进营高河,令游骑邀其汴人。
②是汴州天武健儿,皆屠沽佣贩,纵被精甲,十不当一。
文本一:
赵凤,幽州人也。少为儒。唐天祐中,燕帅刘守光尽率部内丁夫为军伍,而黥其面,为儒者患之。儒者多为僧以避之,凤亦落发至太原。顷之,从刘守奇奔梁,梁用守奇为博州刺史,表凤为判官。唐庄宗闻凤名,得之甚喜,以为护銮学士。后庄宗即位,拜凤中书舍人。及入汴,改授礼部员外郎。庄宗及刘皇后幸张全义第,后奏曰:“妾五六岁失父母,每见老者,思念尊亲泣下,以全义年德,妾欲父事之,以慰孤女之心。”庄宗许之,命凤作笺上全义,定往来仪注。凤上书极谏,不纳。天成初,置端明殿学士,凤与冯道俱任其职。时任圜为宰相,为安重诲所倾,以至罢相归磁州。及朱守殷以汴州叛,驰驿赐圜自尽。既而凤哭谓安重诲曰:“任圜,义士也,肯造逆谋以雠君父乎?如此滥刑,何以安国!”重诲笑而不责。明年春,有僧自西国取经回,得佛牙大如拳,褐渍皴裂,进于明宗。凤扬言曰:“曾闻佛牙锤锻不坏,请试之。”随斧而碎。时宫中所施已逾数千缗,闻毁乃止。及车驾还洛,留知汴州事。长兴中,安重诲出镇河中,人无敢言者,惟凤极言于上前曰:“重诲是陛下家臣,其心终不背主,五年秉权,贤豪俯伏,但不周防,自贻浸润。”明宗以为朋党,不悦其奏。重诲获罪,乃出邢州节度使。及闵帝蒙尘于卫州凤集宾佐军校垂涕曰主上播迁渡河而北吾辈安坐不赴奔问于礼可乎军校曰:“唯公所使。”将行,闻闵帝遇弑而止。清泰初,召还,授太保。凤性豁达,凡士友以穷厄告者,必倾其资而饷之,人士以此多之也。既而病足,不能朝谒。疾笃,自为蓍筮 , 卦成,投蓍而叹曰:“吾家世无五十者,而复穷贱;吾年已五十,又为将相,岂有遐寿哉!”清泰二年三月卒。
(选自《旧五代史·赵凤传》)
文本二:
安重诲为边彦温等告变,明宗诏彦温等廷诘,具伏其诈,即斩之。后数日,凤奏事中兴殿,启曰:“臣闻奸人有诬重诲者。”明宗曰:“此闲事,朕已处置之,卿可无问也。”凤曰:“臣所闻者,系国家利害,陛下不可以为闲。”因指殿屋曰:“此殿所以尊严宏壮者,栋梁柱石之所扶持也。大臣,国之栋梁柱石也,且重诲起微贱,历艰危,致陛下为中兴主,安可使奸人动摇!”明宗改容谢之曰:“卿言是也。”
(选自《新五代史·赵凤传》)
①凡士友以穷厄告者,必倾其资而饷之,人士以此多之也。
②且重诲起微贱,历艰危,致陛下为中兴主,安可使奸人动摇!
王建,陈州项城人。唐末,隶名于忠武军。秦宗权据蔡州,悬重赏以募之,建始自行间得补军候。初,杨复光以忠武军八千人立为八都,鹿晏弘与建各一都校也。建与别将韩建友善,晏弘益猜二建,伪待之厚,引入卧内。二建惧,夜登城慰守陴者,因月下共谋所向。因率三千人趋行在 , 僖宗嘉之,赐与巨万。光启初以建为壁州刺史建不安其郡因招合溪洞豪猾有众八千寇阆州陷之复攻利州刺史王珙弃城而去西川节度使陈敬瑄忧,谋于监军田令孜。即飞书招建。建大喜。或谓敬瑄曰:“彼建雄心,终不居人之下,公如以将校遇之,是养虎自贻其患也。”敬瑄惧,乃遣人止建,遽修城守。建怒,遂据汉州,领轻兵至成都。时光启三年。居浃旬,建尽取东川之众,设梯冲攻成都,三日不克而退,复保汉州。月余,大剽蜀土,十一州皆罹其毒,民不聊生。建军势日盛,复攻成都,敬瑄患之,顾彦朗亦惧侵己。昭宗即位,彦朗表请雪建,移敬瑄他镇,乃诏宰臣韦昭度镇蜀,以代敬瑄。敬瑄不受代,天子怒,命顾彦朗、杨守亮讨之,时昭度以建为牙内都校,董其部兵。及王师无功,建谓昭度曰:“与其劳师以事蛮方,不如从而赦之,相公盍归朝觐,与主上画之。”昭度持疑未决。建阴令军士于行府门外擒昭度亲吏,脔而食之,建徐启昭度曰:“盖军士乏食,以至于是耳!”昭度大惧,遂留符节与建,即日东还。月余,敬瑄启关迎建,以蜀帅让之,建乃自称留后,表陈其事。移敬瑄于雅州安置。既行,建令人杀之于路。建雄猜多机略,意尝难测,既有蜀土,复欲窥伺东川。大顺末,建出师攻梓州。自此军锋益炽。天复初,建外修好于汴,指李茂贞罪状,又阴与茂贞间使往来,且言坚壁勿和,许以出师赴援,因分命诸军攻取兴元。比及梁祖解围,茂贞山南诸州皆为建所有。或劝建因取凤翔,建曰:“茂贞虽常才,然名望宿素。适宜援而固之,为吾盾卤耳。”及梁祖开国,蜀人请建行刘备故事 , 建自帝于成都,改元永平。在位十二年,年七十二。
(节选自《旧五代史·卷一百三十六·僭伪列传第三》,有删改)
①建谓昭度曰:“与其劳师以事蛮方,不如从而赦之,相公盍归朝觐,与主上画之。”
②或劝建因取凤翔,建曰:“茂贞虽常才,然名望宿素。适宜援而固之,为吾盾卤耳。”
高汉筠,字时英,齐州历山人也。曾祖诣,尝为是邑令,故家焉。汉筠少好书传,尝诣长白山讲肄,会唐末齐、鲁交兵,梁氏方霸,乃掷笔谒焉,寻纳于军门。未几,出为卫州牙校。唐天祐中,庄宗入魏,分兵谕其属郡,时汉筠以利病说卫之牧守,俾送款于庄宗,以汉筠为功,寻移洺州都校。其后改常山为北京,以汉筠为皇城使,加检校兵部尚书、左骁卫将军同正。明宗即位,除成德军节度副使,俄以荆门用军,促诏汉筠移倅襄州,权知军州事。长兴中,历曹、亳二州刺史。秩满 , 加检校司徒,行左金吾卫大将军。清泰末,高祖建义于河东,唐末帝遣晋昌节度使张敬达率师围太原,委汉筠巡抚其郡。及敬达遇害,节度副使田承肇率部兵攻汉筠于府署,汉筠乃启关延承肇,谓曰:“仆与子俱承朝寄,而相迫何甚?”承肇曰:“我欲扶公为节度使。”汉筠曰:“老夫耄矣,不敢首为乱阶,死生系子筹之。”承肇目左右令前诸军投刃于地曰高金吾累朝宿德不可枉杀承肇以众意难拒遂谢云与公戏耳遂与连骑以还高祖入洛,飞诏征之,遇诸途,乃入觐 , 寻迁左骁卫大将军、内客省使。天福三年正月,遘疾,终东京之私第,时年六十六。汉筠性宽厚,仪容伟如也。虽历戎职,未尝有非法之言出于口吻,多慕士大夫所为,复以清白自负。在襄阳,有孽吏常课外献白金二十镒,汉筠曰:“非多纳麳麰,则刻削闤闠,吾有正俸,此何用焉!”因戒其主者不复然,其白金皆以状上进,有诏嘉之。及莅济阴,部民安之,四邑饭僧凡有万八千人。在亳州三年,岁以己俸百千代纳逋租,斯亦近代之良二千石也。
(选自《旧五代史·高汉筠传》)
①会唐末齐、鲁交兵,梁氏方霸,乃掷笔谒焉,寻纳于军门。
②汉筠乃启关延承肇,谓曰:“仆与子俱承朝寄,而相迫何甚?”
赵莹,字元辉,华阴人也。莹风仪美秀,性复纯谨。梁龙德中,始解褐为康延孝从事。车驾入洛,使持聘谢契丹,及还,加光禄大夫兼吏部尚书,判户部。初,莹为从事,丁母忧,高祖不许归华下,以粗缞随幕,人或短之。及入相,以敦让汲引为务。少帝嗣位,拜守中书令。明年,检校太尉本官,出为晋昌军节度使。是时,天下大蝗,境内捕蝗者获蝗一斗,给粟一斗,使饥者获济,远近嘉之。开运末,冯玉、李彦韬用事,以桑维翰才望素重,而莹柔而可制,因共称之,乃出维翰,复莹相位,加宏文馆大学士。及李崧、冯玉议出兵应接赵延寿,而以杜威为招讨都部署,莹私谓冯、李曰杜中令国之懿亲所求未惬心恒怏怏安可更与兵权若有事边陲只李守贞将之可也。及契丹陷京城,契丹主迁少帝于北塞,莹与冯玉、李彦韬俱从。契丹永康王代立,授莹太子太保。周广顺初,遣尚书左丞田敏报命于契丹,遇莹于幽州。莹得见华人,悲怅不已,谓田敏曰:“老身漂零寄于此,近闻室家丧逝,弱子无恙,蒙中朝皇帝倍加存恤,东京旧第本属公家,亦闻优恩特给善价,老夫至死无以报效。”于是南望稽首 , 涕泗横流。未几,莹卒于幽州,时年六十七。莹初被疾,遣人祈告于契丹主,愿归骨于南朝,使羁魂幸复乡里,契丹主闵而许之。及卒,遣其子易从、家人数辈护丧而还,仍遣大将送至京师。周太祖感叹久之,诏赠太傅,仍赐其子绢五百匹,以备丧事,令归葬于华阴故里。
(节选自《旧五代史·晋书·赵莹传》)
①初,莹为从事,丁母忧,高祖不许归华下,以粗缞随幕,人或短之。
②是时,天下大蝗,境内捕蝗者获蝗一斗,给粟一斗,使饥者获济,远近嘉之。
开运元年秋七月辛未朔 , 帝御崇元殿,大赦天下,河北诸州,曾经契丹蹂戒处,与免今年秋税。八月辛丑,命十五将以御契丹。壬辰,太原奏,代州刺史白文珂破契丹于七里烽,生擒将校七十余人。冬十月戊午,诏曰:朕虔承顾命,获嗣丕基。常惧颠危,不克负荷,宵分日昃 , 罔敢怠宁,夕惕晨兴,每怀祗畏。向者,频年卖实,稼穑不登,道殣相望,上天垂谴,凉德所招。仍属干戈尚兴,边陲多事。仓廪不足,则辍人之糇食;兵士不足,则取人之丁中;战骑不足,则假人之乘马。虽事不获已,而理将若何!访闻差去使臣,殊乖体认,不有敦于勉谕,而乃临以威刑,自有所闻,益深愧悼。旋属守臣叛命敌骑入边致使甲兵不暇休息军旅有征战之苦人民有飞輓①之劳疲瘵②未苏科徭尚急言念于兹寝食何安!得不省过兴怀,侧身罪已,载深减损,思召和平?所宜去无用之资,罢不急之务,弃华取实,惜费省功,一则符先帝慈俭之规,一则慕前王朴素之德。向者,造作军器,破用稍多,但取坚刚,不须华楚。今后作坊制器械,不得更用金银装饰。比于游畋 , 素非所好,凡诸服御,尤欲去奢,应天下府州不得以珍宝玩好及鹰犬为贡。在昔圣帝明君,无非恶衣菲食,况于薄德,所合恭行,今后大官尚膳,减去多品,衣服帷帐,务去华饰,在御寒温而已。峻宇雕墙,昔人所诫,玉杯象箸,前代攸非,今后凡有营缮之处,丹垩③雕镂,不得过度,宫闱之内,有非理费用,一切禁止。三月戊戌,契丹陷祁州,刺史沈斌死之。乙巳,左补阙袁范先陷契丹,自贼中逃归。杜威奏,与李守贞、马全节、安审琦、皇甫遇部领大军赴定州。易州刺史安审约奏,二月三日夜,差壮丁斫敌营,杀敌千余人。
(节选自《旧五代史·少帝本纪》)
【注】①輓(wǎn):同“挽”。②瘵(zhài):病。③丹垩:泛指油漆粉刷。
①频年灾诊,稼穑不登,道殣相望,上天垂谴,凉德所招。
②向者,造作军器,破用稍多,但取坚刚,不须华楚。
赵凤,幽州人也,少为儒。唐天祐中,燕帅刘守光尽率部内丁夫为军伍,而黥其面,为儒者患之。儒者多为僧以避之,凤亦落发至太原。顷之,从刘守奇奔梁,梁用守奇为博州刺史,表凤为判官。唐庄宗闻凤名,得之甚喜,以为护銮学士。后庄宗即位,拜凤中书舍人。及入汴,改授礼部员外郎。庄宗及刘皇后幸张全义第,后奏曰:“妾五六岁失父母,每见老者,思念尊亲注下,以全义年德,妾欲父事之,以慰孤女之心。”庄宗许之,命凤作笺上全义,定往来仪注。凤上书极谏,不纳。天成初,置端明殿学士。时任圜为宰相,为安重诲所倾,以至罢相归磁州。及朱守殷以汴州叛,驰驿赐圜自尽。既而凤哭谓安重诲曰任圜义士也肯逆谋以雠君父乎如此滥刑何以安国重诲笑而不责明年春,有僧自西国取经回,得佛牙大如拳,进于明宗。凤扬言曰:“曾闻佛牙锤锻不坏,请试之。”随斧而碎。时宫中所施已逾数千缗,闻毁乃止。及车驾还洛,留知汴州事。长兴中,安重诲出镇河中,其后重诲得罪,人无敢言者,惟凤极言于上前曰:“重诲是陛下家臣,其心终不背主,五年秉权,贤豪俯伏,但不周防,自始浸润。”明宗以为朋党,不悦其奏。重诲获罪,乃出邢州节度使。及闵帝蒙尘于卫州,凤集宾佐军校,垂涕曰:“主上播迁,渡河而北。吾辈安坐不赴奔问,于礼可乎?”军校曰:“唯公所使。”将行,闻闵帝遇弑而止。清泰初,召还,授太保。凤性豁达,凡士友以穷厄告者,必倾其资而饷之,士人以此多之也。既而病足,不能朝谒。疾笃,自为蓍筮,卦成,投蓍而叹曰:“吾家世无五十者,而复穷贱;吾年已五十,又为将相,岂有遐寿哉!”清泰二年三月卒。
(选自《旧五代史·赵凤传》,有删改)
①明年春,有僧自西国取经回,得佛牙大如拳,进于明宗。
②主上播迁,渡河而北。吾辈安坐不赴奔问,于礼可乎?
李琪,字台秀。父縠,广明中,为晋公王铎都统判官。年十三,词赋诗颂,大为王铎所知,然亦疑其假手。一日,铎召縠于公署,密遣人以《汉祖得三杰赋》题就其第试之,琪援笔立成。赋尾云:“得士则昌,非贤罔共。宜哉项氏之败亡,一范增而不能用。”铎览而骇之,曰:“此儿大器也,将擅文价。”
昭宗时,李谿父子以文学知名。琪年十八,袖赋一轴谒谿。谿览赋惊异,倒屣迎门,谓琪曰:“余尝患近年文士辞赋,皆数句之后,未见赋题,吾子入句见题,偶属典丽,吁!可畏也。”琪由是益知名,举进士第。天复初,授武功县尉,辟转运巡官,迁左拾遗、殿中侍御史。自琪为谏官宪职,凡时政有所不便,必封章论列,文章秀丽,览之者忘倦。
梁祖受禅,征入,拜翰林学士。梁祖经略四方,而琪以学士居帐中,专掌文翰,下笔称旨,宠遇逾伦。是时,琪之名播于海内。琪重然诺,怜才奖善,家门雍睦。贞明、龙德中,时琪与萧顷同为宰相,顷性畏慎深密,琪倜傥负气,不拘小节,中书奏覆,多行其志,而顷专掎摭其咎。会琪除吏,是试摄名衔,改“摄”为“守”,为顷所奏,梁帝大怒,将投诸荒裔,而为赵岩辈所援,罢相,为太子少保。庄宗入汴,素闻琪名,累欲大任。同光初,历太常卿、吏部尚书。三年秋天下大水国计不充庄宗诏百僚许上封事琪上疏数千言庄宗深重之寻命为国计使垂为辅相 , 俄遇萧墙之难而止。
及明宗即位,豆卢革、韦说得罪,任圜陈奏,请命琪为相,为孔循、郑珏排沮,乃相崔协。琪时为御史大夫,安重诲于台门前专杀殿直马延。虽曾弹奏,而依违词旨,不敢正言其罪,以是托疾,三上章请老,朝]旨不允,除授尚书左仆射。自是之后,尤为宰执所忌,凡有奏陈,靡不望风横沮。
长兴中,卒于福善里第,时年六十。
(选自《旧五代史·李琪传》,有删改)
①梁祖经略四方,而琪以学士居帐中,专掌文翰,下笔称旨,宠遇逾伦。
②顷性畏慎深密,琪倜傥负气,不拘小节,中书奏覆,多行其志,而顷专掎摭其咎。
李琪,字台秀,五代祖憕,天宝末,礼部尚书、东部留守。安禄山陷东都,遇害,累赠太尉,谥曰忠懿。憕孙寀,元和朝,位至给事中。寀子敬方,文宗朝,诚议大夫。敬方子縠,广明中,为晋公王铎都统判官,以收复功为谏议大夫。
琪即縠之子也,年十三,词赋诗颂,大为王铎所知,然亦疑其假手。一日,铎召縠宴于公署,密遣人以《汉祖得三杰赋》题就其第试之,琪援笔立成。赋尾云:“得士则昌,非贤罔共,宜哉项氏之败亡,一范增而不能用。”铎览而骇之,曰:“此儿大器也,将擅文价。”
昭宗时,李谿父子以文学知名。琪年十八,袖赋一轴谒谿。谿览赋惊异,倒屣迎门 , 谓琪曰:“余尝患近年文士辞赋,皆数句之后,未见赋题,吾子入句见题,偶属典丽,吁!可畏也。”琪由是益知名,举进士第。天复初,应博学弘词,居第四等,授武功县尉,辟转运巡官,迁左拾遗、殿中侍御史。自琪为谏官宪职,凡时政有所不便,必封章论列,文章秀丽,览之者忘倦。
庄宗入汴,素闻琪名,因欲大任。同光初,历太常卿、吏部尚书。三年秋,天下大水,国计不充,庄宗诏百僚许上封事,陈经国之要。琪因上疏曰:
臣闻王者富有兆民,深居九重,所重患者,百姓凋耗而不知,四海困穷而莫救,下情不得上达,群臣不敢指言。今陛下以水潦之灾军食乏阙焦劳罪己迫切疚怀避正殿以责躬访多士而求理则何思而不获 , 何议而不臧?
庄宗深重之,寻命为国计使,垂为辅相,俄遇萧墙之难而止。
琪虽博学多才,拙于遵养时晦,动而见排,由己不能镇靖也。以太子太傅致仕。长兴中,卒于福善里第,时年六十。
(节选自《五代史•卷五十八列传十》)
①琪年十八,袖赋一轴谒谿。谿览赋惊异,倒屣迎门。
②琪虽博学多才,拙于遵养时晦,动而见排,由己不能镇靖也。
高行周① , 字尚质,幽州人也。父思继,昆仲三人,俱雄豪有武干,声驰朔塞。
及庄宗收燕,以行周隶明宗帐下。明宗征燕,率其下拥从。梁将刘鄩之据莘也,与太原军对垒,旦夕转斗。尝一日,两军成列,元行钦为敌军追蹑,剑中其面,血战未解。行周以麾下精骑突阵解之,行钦获免。庄宗方宠行钦,召行周抚谕赏劳,而欲置之帐下,又念于明宗帐下已夺行钦,更取行周,恐伤其意,密令人以利禄诱之。行周辞曰:“总管用人,亦为国家,事总管犹事王也。余家昆仲,脱难再生,承总管之厚恩,忍背之乎!”及两军屯于河上,觇知梁军自汴入杨村寨,明宗晨至斗门,设伏将邀之,众寡不敌,反为所乘。时势甚危蹙。行周闻之,出骑横击梁军,遂得解去。明宗之袭郓州也,行周为前锋。会夜分澍雨,行周曰:“此天赞也,彼必无备。”是夜,涉河入东城,比曙平之。明宗即位,特深委遇。天成中,从王晏球围定州,败王都,擒托诺,皆有功。贼平,迁颍州团练使。晋祖建义②于太原,唐末帝命张敬达征之,行周与符彦卿为左右排阵使。契丹主入援太原也,行周、彦卿引骑拒之,寻为契丹所败,遂与敬达保晋安寨,累月救军不至。杨光远欲图敬达行周知之引壮士护之敬达性戆不知其营护谓人曰行周每踵余后其意何也?由是不复敢然,敬达遂为光远所害。
杜重威据邺叛,汉祖以行周为招讨使,总兵讨之。邺平,授邺都留守,加守太尉,进爵临清王。太祖践阼 , 加守尚书令,增食邑至一万七千户。太祖以行周耆年宿将,赐诏不名,但呼王位而已。慕容彦超据兖叛,太祖亲征,奉迎舆驾,倾家载贽,太祖待之逾厚。广顺二年秋,以疾薨于位,享年六十八。
(节选自《旧五代史》)
【注】①高行周:曾在五代后唐、后晋、后汉、后周等多朝任职。②建义:起义。
①会夜分澍雨,行周曰:“此天赞也,彼必无备。”是夜,涉河入东城,比曙平之。
②慕容彦超据兖叛,太祖亲征,奉迎舆驾,倾家载贽,太祖待之逾厚。
赵莹,字玄辉,华阴人也。祖孺,秘书正字。父居晦,为农。莹风仪美秀,性复纯谨。梁龙德中,始解褐为康延孝从事。后唐同光中,延孝镇陕州。会庄宗伐蜀命延孝为骑将将行留莹监修金天神祠功既集忽梦神召于前亭待以优礼谓莹曰公富有前程所宜自爱觉而骇异明宗即位,以高祖为陕府两使留后。莹时在郡,以前官谒之,一见如旧相识,即奏署管记。高祖历诸镇皆从之,累使阙下 , 官至御史大夫。高祖再镇并州,位至节度判官。高祖建号,授莹翰林学士承旨,知太原府事,寻迁门下侍郎,监修国史。车驾入洛,使持聘谢契丹 , 及还,加光禄大夫兼吏部尚书。初,莹为从事,丁母忧,高祖不许归乡,人或短之。及入相,以敦让汲引为务。监修国史日,以唐代故事残缺,署能者居职,纂补实录及修正史二百卷行于时,莹首有力焉。少帝嗣位,拜守中书令。明年,检校太尉本官,出为晋昌军节度使。是时,天下大蝗,境内捕蝗者获蝗一斗,给粟一斗,使饥者获济,远近嘉之。未几,移镇华州,岁余入为开封尹。开运末,冯玉、李彦韬用事,复莹相位。及李崧、冯玉议出兵应接赵延寿,而以杜重威为都督部署,莹私谓冯、李曰:“杜中令国之懿亲,所求未惬,心恒怏怏,安可更与兵权?若有事边陲,只李守贞将之可也。”及契丹陷京城,契丹主迁少帝于北塞,莹与冯玉、李彦韬俱从。契丹永康王代立,授莹太子太保。未几,莹卒于幽州,时年六十七。莹初被疾,祈告于契丹主,愿归骨于南朝,契丹主闵而许之。及卒,遣其子易从护丧而还。周太祖感叹久之,诏赠太傅,赐其子绢五百匹,以备丧事,令归葬于华阴故里。
(节选自《旧五代史·赵莹传》)
①初,莹为从事,丁母忧,高祖不许归乡,人或短之。
②莹初被疾,祈告于契丹主,愿归骨于南朝,契丹主闵而许之。
赵莹,字元辉,华阴人也。父居晦,为农。莹风仪美秀,性复纯谨。梁龙德中,始解褐为康延孝从事。后唐同光中,延孝镇陕州,会庄宗伐蜀,命延孝为骑将。将行,留莹监修金天神祠。功既集,忽梦神召于前亭,待以优礼,谓莹曰:“公富有前程,所宜自爱。”因遗一剑一笏,觉而骇异。明宗即位,以高祖为陕府两使留后,莹时在郡,以前官谒之,一见如旧相识,即奏署管记。高祖建号,授莹翰林学士承旨、金紫光禄大夫等,寻迁门下侍郎、监修国史。车驾入洛,使持聘谢契丹,及还,加光禄大夫兼吏部尚书,判户部。
初,莹为从事,丁母忧,高祖不许归华阴,以粗缞随幕,人或短之。及入相,以敦让汲引为务。监修国史日,以唐代故事残缺,署能者居职,纂补实录及修正史二百卷行于时,莹首有力焉。少帝嗣位,拜守中书令,已而,出为晋昌军节度使。是时,天下大蝗,境内捕蝗者获蝗一斗,给粟一斗,使饥 者获济,远近嘉之。开运末,冯玉、李彦韬用事 , 以桑维翰才望素重,而莹柔而可制,因共称之,乃出维翰,复莹相位,加宏文馆大学士。及李崧、冯玉议出兵应接赵延寿,而以杜威为招讨都部署,莹私谓冯、李曰:“杜中令国之懿亲,所求未惬,心恒怏怏,安可更与兵权?若有事边陲,只李守贞将之可也。”
及契丹陷京城,契丹主迁少帝于北塞,莹与冯玉、李彦韬俱从。周广顺初,遣尚书左丞田敏报命于契丹,遇莹于幽州。莹得见华人,悲怅不已,谓田敏曰:“老身漂零于此,近闻室家丧逝,弱子无恙,蒙中朝皇帝倍加存恤,东京旧第本属公家,亦闻优恩特给善价,老夫至死无以报效。”于是南望稽首,涕泗横流。先是,汉高祖以入蕃将相第宅遍赐随驾大臣,故以莹第赐周太祖。太祖时为枢密副使,召莹子前刑部郎中易则告之曰:“所赐第,除素属版籍外,如有别契券为己所置者,可归本直。”即以千余缗遗易则。易则惶恐辞让,周太祖坚与之方受,故莹言及之。莹初被疾,遣人祈告于 契丹主,愿归骨于南朝,使羁魂幸复乡里,契丹主闵而许之。及卒 , 遣其子易从家人数辈护丧而还仍遣大将送至京师周太祖感叹久之诏赠太傅赐其子绢五百匹令归葬于华阴故里
(选自《旧五代史·晋书十五》)
①初,莹为从事,丁母忧,高祖不许归华阴,以粗缞随幕,人或短之。
②所赐第,除素属版籍外,如有别契券为己所置者,可归本直。
赵,其先天水人,代为忠武牙将,曾祖宾,祖英奇,父叔文,皆历故职。犨幼有奇智,龆龀之时,与邻里小儿戏于道左,恒分布行列为部伍战阵之状,自为董帅,指顾有节,如夙习焉,群儿皆禀而从之,无敢乱其行者。及赴乡校 , 诵读之性出于同辈。弱冠有壮节,好功名,妙于弓剑,气义勇果。郡守闻之,擢为牙校。唐会昌中,壶关作乱,随父北征,收天井关。未几,从王师征蛮,浹月方克,惟忠武将士转战溪洞之间,斩获甚众。本道录其勋,陟为马步都虞候乾符中,王仙芝起于曹、濮,大纵其徒,侵掠汝、郑,犨乃率步骑数千袭之,贼党南奔。及黄巢陷长安,天子幸蜀,中原无主,人心骚动。于是陈州数百人相率告许州连帅,愿得犨知军州事。其帅即以状闻,于是天子下诏,以犨守陈州刺史。既视事乃谓将吏曰贼巢之虐遍于四方苟不为长安市人所诛则必驱残党以东下况与忠武久为雠凌我土疆势必然也乃遣增垣墉,浚沟洫,实仓廪,积薪刍。黄巢在长安,果为王师四面扼来,食尽人饥,谋东奔之计,先遣骁将孟楷拥徒万人,直入项县,犨引兵击之,贼众大溃,斩获略尽,生擒孟楷。中和五年八月,除犨为蔡州节度使。于时巢党虽败,秦宗权益炽,六七年间,陷二十余郡,唯陈去蔡百余里,兵少力微,日与争锋,终不能屈。文德元年,蔡州平,朝廷议勋,以犨检校司徒,充泰宁军节度使,又改授浙西节度使。龙纪元年三月,又以平巢、蔡功,就加平章事,充忠武军节度使,仍以陈州为理所。由是中原尘静,唐帝复归长安,陈、许流亡之民,襁负归业,犨设法招抚,人皆感之。犨兄弟三人,时称雍睦。一日,念仲弟昶同心王事,共立军功,乃下令尽以军州事付于昶,遂上表乞骸。后数月,寝疾,卒于陈州官舍,年六十六,葬于宛丘县之先域,累赠太尉。
(选自《旧五代史·赵犨传》,有删改)
①弱冠有壮节,好功名,妙于弓剑,气义勇果。
②乃遣增垣墉,浚沟洫,实仓廪,积薪刍。
高行周① , 字尚质,幽州人也。父思继,昆仲三人,俱雄豪有武干,声驰朔塞。
及庄宗收燕,以行周隶明宗帐下。明宗征燕,率其下拥从。梁将刘鄩之据莘也,与太原军对垒,旦夕转斗。尝一日,两军成列,元行钦为敌军追蹑,剑中其面,血战未解。行周以麾下精骑突阵解之,行钦获免。庄宗方宠行钦,召行周抚谕赏劳,而欲置之帐下,又念于明宗帐下已夺行钦,更取行周,恐伤其意,密令人以利禄诱之。行周辞曰:“总管用人,亦为国家,事总管犹事王也。余家昆仲,脱难再生,承总管之厚恩,忍背之乎!”及两军屯于河上,觇知梁军自汴入杨村寨,明宗晨至斗门,设伏将邀之,众寡不敌,反为所乘。时势甚危蹙。行周闻之,出骑横击梁军,遂得解去。明宗之袭郓州也,行周为前锋。会夜分澍雨,行周曰:“此天赞也,彼必无备。”是夜,涉河入东城,比曙平之。明宗即位,特深委遇。天成中,从王晏球围定州,败王都,擒托诺,皆有功。贼平,迁颍州团练使。晋祖建义②于太原,唐末帝命张敬达征之,行周与符彦卿为左右排阵使。契丹主入援太原也,行周、彦卿引骑拒之,寻为契丹所败,遂与敬达保晋安寨,累月救军不至。杨光远欲图敬达行周知之引壮士护之敬达性戆不知其营护谓人曰行周每踵余后其意何也?由是不复敢然,敬达遂为光远所害。
杜重威据邺叛,汉祖以行周为招讨使,总兵讨之。邺平,授邺都留守,加守太尉,进爵临清王。太祖践阼 , 加守尚书令,增食邑至一万七千户。太祖以行周耆年宿将,赐诏不名,但呼王位而已。慕容彦超据兖叛,太祖亲征,奉迎舆驾,倾家载贽,太祖待之逾厚。广顺二年秋,以疾薨于位,享年六十八。
(节选自《旧五代史》)
【注】①高行周:曾在五代后唐、后晋、后汉、后周等多朝任职。②建义:起义。
①会夜分澍雨,行周曰:“此天赞也,彼必无备。”是夜,涉河入东城,比曙平之。
②慕容彦超据兖叛,太祖亲征,奉迎舆驾,倾家载贽,太祖待之逾厚。
王镕,其先回鹘部人也。唐至德中,其先事镇州节度使王武俊为骑将。武俊嘉其勇干,畜为假子,其后子孙以王为氏。父景崇位至太尉, 中书令 , 中和二年卒。时镕年十岁,三军推袭父位。大顺中,李存孝连年出师以扰镇之属邑。镕苦之,遣使求救于幽州。自是燕帅李匡威频岁出军,以为镕援。时匡威兵势方盛,以镕冲弱,将有窥图之志。
景福二年春,匡威率精骑数万,再来赴援,会匡威弟匡俦夺据兄位,匡威退无归路,镕乃延入府第,馆于宝寿佛寺。镕以匡威因己而失国,又感其援助之力,事之如父。五月,镕谒匡威于其馆,匡威阴遣部下伏甲劫镕,抱持之。镕曰:公戒部人勿造次吾国为晋人所侵垂将覆灭赖公济援之力幸而获存今日之事本所甘心即并辔归府舍镕军拒之竟杀匡威梁先遣亲军三千,分据镕深、冀二郡,以镇守为名,镕遣使告急庄宗(晋王李存勖),庄宗命周德威率兵应之,于是镕归庄宗。
镕自幼聪悟,然仁而不武,征伐出于下,不亲军政,多以阉人秉权,出纳决断,悉听所为。镕宴安既久,惑于左道,有阉人石希蒙者,奸宠用事,为镕所嬖。
天祐八年冬十二月,镕自西山回,宿于鹘营庄,将归府第,希蒙劝之他所。宦者李宏规谓镕曰:“方今世道未夷,人心多梗,久虚府第,远出游从,如乐祸之徒,翻然起变,拒门不纳,则王欲何归!”镕惧,促归。希蒙谮宏规专作威福,多蓄猜防,镕由是复无归志。宏规闻之怒,使偏将苏汉衡率兵擐甲遽至镕前,露刃谓镕曰:“军人在外已久,愿从王归。”镕不听。宏规因命军士聚噪,斩希蒙首抵于前。镕大恐,遂归。是日,令其子昭祚与张文礼以兵围李宏规及行军司马李蔼宅,并族诛之,诖误者凡数十家。又杀苏汉衡,收部下偏将下狱,穷其反状,亲军皆恐。文礼密谕之曰;“王将坑尔曹,宜自图之。”众皆掩泣。是夜,亲军十余人,自子城西门逾垣而入,军士二人突入镕居室,断其首,袖之而出,遂焚其府第。
(节选自《旧五代史》,有删改)
①镕宴安既久,惑于左道,有阉人石希蒙者,奸宠用事,为镕所嬖。
②收部下偏将下狱,穷其反状,亲军皆恐。文礼密谕之曰;“王将坑尔曹,宜自图之。”
杨凝式,字景度,华阴人也,父涉为唐宰相。唐昭宗朝,登进士第,解褐授度支巡官,再迁秘书郎,直史馆。唐末梁初,涉再登台席 , 太祖①之篡唐祚也,涉当送传国玺,时凝式方冠,谏曰:“大人为唐宰相而国家至此不可谓之无过况手持天子玺绶与人虽保富贵奈千载何盍辞之”时太祖恐唐室大臣不利于己,往往阴使人探访群议,搢绅之士及祸甚众,涉常不自保,忽闻凝式言,大骇曰:“汝灭吾族。”于是神色沮丧者数日。凝式恐事泄,即日遂佯狂,时人谓之“杨风子”也。
凝式体虽蕞眇,而精神颖悟,富有文藻,大为时辈所推。凝式长于歌诗,多杂以诙谐,少从张全义辟,故作诗纪全义之德云:“洛阳风景实堪哀,昔日曾为瓦子堆。不是我公重葺理,至今犹自一堆灰。”他类若此。张从恩尹洛,凝式自汴还,时飞蝗蔽日,偶与之俱,凝式先以诗寄曰:“押引蝗虫到洛京,合消郡守远相迎。”从恩弗怪也。凝式诗句自佳,其题壁有“院似禅心静,花如觉性圆”,清丽可喜。
凝式虽仕历五代 , 恣其狂逸,多所干忤,故时人目以“风子”。其笔迹遒放,宗师欧阳询与颜真卿,而加以纵逸。既久居洛,多遨游佛道祠,遇山水胜概,辄流连赏咏。有垣墙圭缺处,顾视引笔,且吟且书。或真或草,不可原诘。友人赠食,凝式书贴复云:
“昼寝乍兴,輖饥正甚,忽蒙简翰 , 猥赐盘飧。当一叶报秋之初,乃韭花逞味之始,助其肥羜,实谓珍羞,充腹之馀。铭肌载切,谨修状陈谢伏惟鉴察。”
其贴传世,名曰《韭花帖》。苏轼尝语:“独杨公凝式,笔迹雄杰,有二王颜柳之余,此真可谓书之豪杰,不为时世所汩没者。”清人李瑞清曰:“杨景度为由唐入宋一大枢纽,《韭花帖》笔笔敛锋入纸,兰亭法也。”
——(节选自《旧五代史》等)
【注】①太祖,指后晋太祖石敬瑭。
①凝式体虽蕞眇,而精神颖悟,富有文藻,大为时辈所推。
②其笔迹遒放,宗师欧阳询与颜真卿,而加以纵逸。
任赞,魏州人也。父玭为县令,赞始就学,衣以青布衫襦,每食则玭自肉食,而别以蔬食食赞于床下,谓之曰:“肉食,君之禄也,尔欲之,则勤学问以干禄;吾肉非尔之食也。”由是赞益力学,举进士 , 为罗绍威判官,去为租庸使赵岩巡官,又为孔谦盐铁判官。明宗时,累迁中书舍人、御史中丞、刑部侍郎。守官以法,权豪不可干以私。是时,秦王从荣握兵而骄多过失言事者请置师傅以辅道之大臣畏王不敢决其事因请王得自择秦王即请赞乃拜赞秘书监为秦王傅赞泣曰:祸将至矣!秦王所请王府元帅官属十余人,类多浮薄倾险之徒。日献谀谄以骄王,独赞从容讽谏,率以正道。秦王尝命宾客作文于坐中,赞自以师傅,耻与群小比伍,虽操笔勉强,有不悦之色。秦王恶之,后戒左右赞来不得通。赞亦不往,月一至府而已,退则杜门不交人事。已而,秦王果败死,唐大臣议王属官当坐者,冯道曰:“元帅判官任赞与秦王非素好,而在职不逾月,詹事王居敏及任赞皆以正直为王所恶,河南府判官司徒诩病告家居久,皆宜不与其谋。而谘议参军高辇与王最厚,辇法当死,其余可次第原减。”朱弘昭曰:“诸公不知其意尔,使秦王得入光政门,当待赞等如何?吾徒复有家族邪!且法有首从,今秦王夫妇男女皆死,而赞等止其一身幸矣!”道等难之,而冯赟亦争以为不可,赞等乃免死。于是论高辇死,而任赞等十七人皆长流。初,赞闻秦王败,即白衣驾驴以俟,人有告赞夺官而已,赞曰:“岂有天子家嗣见杀,而宾僚夺官者乎,不死幸矣!”已而赞长流岚州百姓。清泰二年,诏归田里,行至石会关,病卒。
《旧五代史·刘赞传》
①日献谀谄以骄王,独赞从容讽谏,率以正道。
②而谘议参军高辇与王最厚,辇法当死,其余可次第原减。
李存勖,李克用长子也。初,克用破孟方立于邢州,还军上党,置酒三垂岗,伶人奏《百年歌》,声甚悲,坐上皆凄怆。时存勖在侧,方五岁,克用慨然捋须,指而笑曰:“吾行老矣,此奇儿也,后二十年,其能代我战于此乎!”存勖年十一,从克用破王行瑜遣献捷于京师昭宗异其状貌赐以鸂鶒卮翡翠盘抚其背曰儿有奇表后当富贵无忘予家。及长,善骑射,胆勇过人,稍习《春秋》,通大义,尤喜音声歌舞俳优之戏。
天祐五年正月,即王位于太原。叔父克宁杀都虞候李存质,幸臣史敬镕告克宁谋叛。二月,执而戕之,且以先王之丧、叔父之难语周德威,德成自乱柳还军太原。梁夹城兵闻晋有大丧,德威军且去,因颇懈。王谓诸将曰:“梁人幸我大丧,谓我少而新立,无能为也,宜乘其怠击之。”乃出兵趋上党,行至三垂岗,叹曰:“此先王置酒处也!”会天大雾昼暝,兵行雾中,攻其夹城,破之,梁军大败,凯旋,以一少牢告庙。同光二年,帝御文明殿,以教坊使陈俊为景州刺史,内园使储德源为宪州刺史,皆梁之伶人也。初,帝平梁,俊与德源皆为宠伶周匝所荐,帝因许除郡,郭崇韬以为不可,帝密召崇韬谓之曰:“予已许除郡,经年未行,我惭见二人,卿当屈意行之。”故有是命。
天成元年,郭崇韬、朱友谦皆以谗死,李嗣源以名位高,亦见疑忌。赵在礼反于魏,大臣皆请遣李嗣源讨贼,庄宗不许。群臣屡请,庄宗不得已,遣之。李嗣源至魏,屯御河南,在礼登楼谢罪。军变,李嗣源乃入于魏,与在礼合,遣石敬瑭将三百骑为先锋。李嗣源反,龙骧指挥使姚彦温以前锋军叛降于李嗣源,入于汴州。帝自万胜至洛京,从马直指挥使郭从谦反。夏四月丁亥朔 , 帝崩。七月,葬雍陵,追谥为光圣神闵孝皇帝,庙号庄宗。
(节选自《新五代史·唐本纪五、六》《旧五代史·唐书八、十》,有改动)
①梁人幸我大丧,谓我少而新立,无能为也,宜乘其怠击之。
②予已许除郡,经年未行,我惭见二人,卿当屈意行之。
吕琦,字辉山,幽州安次人也。祖寿,瀛州景城主簿。父兖,沧州节度判官,累至检校右庶子。刘守光攻陷沧州,琦父兖被擒,族之。琦时年十五,为吏追摄,将就戮焉。有赵玉者,幽、蓟之义士也,久游于兖之门下,见琦临危,乃绐谓监者曰:“此子某之同气也,幸无滥焉。”监者信之,即引之俱去。行一舍,琦困于徒步,以足病告,玉负之而行,逾数百里,因变姓名,乞食于路,乃免其祸。年弱冠 , 以家门遇祸,邈无所依,乃励志勤学,多游于汾、晋。唐天祐中,庄宗方开霸府,翘伫贤士,墨制授琦代州军事判官,秩满归太原,监军使张承业重琦器量,礼遇尤厚。天成初,拜琦殿中侍御史,迁驾部员外郎,兼侍御史知杂事。会河阳主藏吏盗所监物,狱吏尹训纳赂反其狱,其冤家诉于朝,诏命琦鞠之。琦连奏不已,训知其不免,自杀于家,其狱遂明,蒙活者其众,自是朝廷多琦之公直。高祖建义于太原,唐末帝幸怀州,赵德钧驻军于团柏谷,末帝以琦尝在德约幕下,因全赍都统使官告以赐之,且犒其军焉。及观军于北陲馆于忻州会晋祖降下晋安塞遣使告于近郡琦适遇其使即斩之以闻寻率郡兵千人间道而归高祖入洛,亦弗之责,止改授秘书监而已。天福中,预修(唐书》,权掌选部,皆有能名焉。累迁礼部、刑部、户部、兵部侍郎,阶至金紫光禄大夫,爵至开国子。琦美凤仪,有器概,虽以刚直闻于时,而内实仁恕。初,高祖谋求辅相,时宰臣李崧力荐琦于高祖,云可大用。高祖数召琦于便殿,言及当世事,甚奇之,方将倚以为相,忽遇疾而逝,人皆惜之。赵玉仕至职方员外郎,琦事之如父,玉疾,亲尝药扶侍,及卒,为其家主办丧葬。
(节选自《旧五代史·吕琦列传》)
①自杀于家,其狱遂明,蒙活者甚众,自是朝廷多琦之公直。
②末帝以琦尝在德钧幕下,因令赍都统使官告以赐之,且犒其军焉。
张宪,字允中,晋阳人,世以军功为牙校。宪始童丱(guàn),喜儒学,励志横经,不舍昼夜。太原地雄边服,人多尚武,耻于学业,惟宪与里人药纵之精力游学,弱冠尽通诸经,尤精《左传》。尝袖行所业,谒判官李袭吉,一见欣叹。既辞,谓宪曰:“子勉之,将来必成佳器。”石州刺史杨守业喜聚书,以家书示之,闻见日博。
庄宗为行军司马,广延髦俊,素知宪名,令朱守殷赍书币延之。岁余释褐交城令,秩满,庄宗嗣世,补太原府司录参军。十二年,庄宗平河朔,念籓邸之旧,征赴行台。十三年,授监察,赐绯,署魏博推官,自是恒簪笔扈从。从讨张文礼,镇州平,授魏、博、镇、冀十郡观察判官,改考功郎中,兼御史中丞,权镇州留事。庄宗即位,宪学识优深,尤精吏道,剖析听断,人不敢欺。
初,庄宗行即位之礼,卜鞠场吉,因筑坛于其间,至是诏毁之。宪奏曰;“即位坛是陛下祭接天神受命之所,自风燥雨濡之外,不可辄毁,亦不可修。魏繁阳之坛,汉汜水之坛,到今犹有兆象。存而不毁,古之道也。”即命治之于宫西。数日,未成。会宪以公事获谪,阁门待罪,上怒,戒有司速治行宫之庭,碍事者毕去,竟毁即位坛。宪私谓郭崇韬曰;“不祥之甚,忽其本也。”
四年二月,赵在礼入魏州。时宪家属在魏,关东俶扰,在礼善待其家,遣人赍书至太原诱宪。宪斩其使,书不发函而奏。既而明宗为兵众所劫,诸军离散,地远不知事实,或谓宪曰:“蜀军未至,洛阳窘急,总管又失兵权,制在诸军之手,又闻河朔推戴,事若实然,或可济否?”宪曰:“治乱之机,间不容发,以愚所断,事未可知。愚闻药纵之言,总管德量仁厚,素得士心,余勿多言,志此而已。”四月五日,李存渥自洛阳至,口传庄宗命,并无书诏,惟云天子授以只箭,传之为信。众心惑之,时事莫测。左右献画曰:“存渥所乘马已戢其饰复召人谋事必行阴祸因欲据城宁我负人宜早为之所但戮吕郑二宦且系存渥徐观其变事万全矣。”宪良久曰:“吾本书生,无军功而致身及此,一旦自布衣而纡金紫, 向来仕宦非出他门,此画非吾心也。事苟不济,以身徇义。”翌日,符彦超诛吕、郑,军城大乱,燔剽达曙。宪初闻有变,出奔沂州。既而有司纠其委城之罪,四月二十四日,赐死于晋阳之千佛院。明宗郊礼大赦,有司请昭雪,从之。
(选自《旧五代史·张宪传》,有删改)
①人多尚武,耻于学业,惟宪与里人药纵之精力游学,弱冠尽通诸经,尤精《左传》。
②庄宗为行军司马,广延髦俊,素知宪名,令朱守殷赍书币延之。
李珽,字公度,陇西敦煌人。珽聪悟,有才学,尤工词赋。年二十四登进士第,解褐授校书郎,拜监察御史,俄丁内艰。先是,父旅殡在远。家贫无以襄事,与弟琪当腊雪以单縗扶杖,衔哀告人,由是两克迁祔。而珽日不过一食,恒羸卧丧庐中不能兴。大为时贤所叹。忧阕,再征为御史,以瘠不起,逾时乃就。天复中,淮寇大举围夏口,逼巴陵,太祖患之,飞命成汭率水军十万援于鄂。珽入言曰:“今舳舻容介士千人载稻倍之缓急不可动吴人剽轻若为所绊将有后虑不如遣骁将屯巴陵一月不与战则吴寇粮绝而鄂州围解矣。”汭性刚决,不听。淮人果乘风纵火,舟尽焚,兵尽溺,汭亦自沈于江,一如所料。又明年,太祖为元帅,以襄阳贰于己,率兵击破之,署珽为天平军掌书记。沧州节度使刘守文拒命,太祖引兵十余万围之,乃召珽草檄。珽笔不停缀,登时而成,大为太祖嗟赏。受禅之岁,宰臣除为考功员外郎、知制诰。寻以本官监曹州事。曹去京数舍,吏民豪猾,前后十余政,未有善罢者。珽在任期岁,众庶以宁。入为兵部郎中、崇政院学士。未几,以许帅冯行袭疾甚,出为许州留后。先是,行袭有牙兵二千,皆蔡人也,太祖深以为忧,乃遣珽驰往,以伺察之。珽至传舍,召将吏亲加抚慰。行袭欲使人代受诏,珽曰:“东首加朝服,礼也。”乃于卧内宣诏,令善自补养,苟有不讳 , 子孙俱保后福。行袭泣谢,遂解二印以授珽,代掌军府事。及庶人友珪篡位,除右散骑常侍,充侍讲学士。内讨之日,军士大扰,珽其夕为乱兵所伤,卒于洛阳。珽性孝友,与弟琪有敦睦之爱,为搢绅所称。
(节选自《旧五代史·梁书·列传十四》,有删节)
①而珽日不过一食,恒羸卧丧庐中不能兴。大为时贤所叹。
②以襄阳贰于己,率兵击破之,署珽为天平军掌书记。
李承嗣,代州雁门人。父佐方。承嗣少仕郡,补右职。中和二年,从武皇讨贼关辅,为前锋。王师之攻华阴,黄巢令伪客省使王汀会军机于黄揆,承嗣擒之以献。贼平,以功授汾州司马,改榆次镇将。光启初,从讨蔡贼于陈、许。上源之难,遣承嗣奉表行在 , 陈诉其事,观军容田令孜馆而慰谕,令达情于武皇,姑务叶和,仍授以左散骑常侍。朱玫之乱遣承嗣率军万人援廊州至渭桥迎扈车驾王行瑜既杀朱玫承嗣会鄜之师入定京城获伪相裴彻函送朱玫首献于行在。驾还宫,赐号迎銮功臣、检校工部尚书、守岚州刺史,赐犒军钱二万贯。时车驾初还,三辅多盗,承嗣按兵警御。及还屯于及,留别将马嘉福五百骑宿卫。孟方立之袭辽州也,武皇遣承嗣设伏于榆社以待之。邢人既至,承嗣发伏,击其归兵,大败之,获其将奚忠信,以功授洛州剌史。及张濬之加兵于太原也,时凤翔军营霍邑,承嗣率全军攻之,岐人夜遁,追击至赵城,攻平阳,旬有三日而拔。师还,改教练使、检校司徒。乾宁二年,兖、鄆为汴人所攻,势渐危蹙,遣使乞师于武皇;武皇遣承嗣率三千骑假道于魏,渡河援之,时李存信屯于莘县,既而罗宏信背盟,掩击王师,因兹隔绝。及瑁、瑾失守,承嗣与朱瑾、史俨同入淮南。承嗣、史俨皆骁将也,淮人得之,军声大振。武皇深惜之,乃遣赵岳间道使于淮南,请归承嗣等。杨行密许之,遣使陈令存修好于武皇。其年九月,汴将庞师古、葛从周出师,将收淮南,朱瑾率淮南军三万,与承嗣设伏于清口,大败汴人,生获庞师古。行密嘉其雄才,留而不遣,仍奏授检校太尉,领镇海军节度使。天祐九年,淮人听闻庄宗有柏乡之捷,乃以承嗣为楚州节度使,以张犄角。十七年七月,卒于楚州,时年五十五。
(节选自《旧五代史•卷五十五•唐书列传七》)
①时车驾初还,三辅多盗,承嗣按兵警御。
②武皇深惜之,乃遣赵岳间道使于淮南,请归承嗣等。
赵莹,字玄辉,华阴人也。莹风仪美秀,性复纯谨。梁龙德中,始解褐为康延孝从事。后唐同光中,延孝镇陕州,会庄宗伐蜀,命延孝为骑将。将行,留莹监修金天神祠。
初,莹为从事,丁母忧,高祖不许归华下,以粗缞随幕,人或短之。及入相,以敦让汲引为务。监修国史日,以唐代故事残缺,署能者居职,纂补实录及修正史二百卷行于时,莹首有力焉。少帝嗣位,拜守中书令。明年,检校太尉本官,出为晋昌军节度使。是时,天下大蝗,境内捕蝗者获蝗一斗,给粟一斗,使饥者获济,远近嘉之。
开运末,冯玉、李彦韬用事,以桑维翰才望素重,而莹柔而可制,因共称之,乃出维翰,复莹相位,加弘文馆大学士。及李崧、冯玉议出兵应接赵延寿,而以杜重威为都督部署,莹私谓冯、李曰“杜中令国之懿亲,所求未惬,心恒怏怏,安可更与兵权?若有事边陲,只李中贞将之可也。”
及契丹陷京域,契丹主迁少帝于北塞,莹与冯玉、李彦韬俱从。周广顺初,遣尚书左丞田敏报命于契丹,遇莹于幽州。莹得见华人,悲怅不已,谓田敏曰:“老身漂零寄于此,近闻室家丧逝,弱子无恙,蒙中朝皇帝倍加存恤,老夫至死无以报效。”于是南望稽首,涕泗横流。未几,莹卒于幽州,时年六十七。
莹初被疾,遣人祈告于契丹主,愿归骨于南朝,使羁魂幸复乡里,契丹主闵而许之。及卒遣其子易从及家人数辈护丧而还仍遣大将送至京师周太祖感叹久之诏赠太傅仍赐其子绢五百匹以备丧事令归葬于华阴故里。
(节选自《旧五代史·晋书·赵莹传》)
①初,莹为从事,丁母忧,高祖不许归华下,以粗缞随幕,人或短之。
②杜中令国之懿亲,所求未惬,心恒怏怏,安可更与兵权?
李琪,字台秀。父縠,广明中,为晋公王铎都统判官。年十三,词赋诗颂,大为王铎所知,然亦疑其假手。一日,铎召縠于公署,密遣人以《汉祖得三杰赋》题就其第试之,琪援笔立成。赋尾云:“得士则昌,非贤罔共。宜哉项氏之败亡,一范增而不能用。”铎览而骇之,曰:“此儿大器也,将擅文价。”
昭宗时,李溪父子以文学知名。琪年十八,袖赋一轴谒溪。溪览赋惊异,倒屣迎门,谓琪曰:“余尝患近年文士辞赋,皆数句之后,未见赋题,吾子入句见题,偶属典丽,吁! 可畏也。”琪由是益知名,举进士 第。天复初,授武功县尉,辟转运巡官,迁左拾遗、殿中侍御史。自琪为谏官宪职,凡时政有所不便,必封章论列,文章秀丽,览之者忘倦。
梁祖受禅 ,征入,拜翰林学士。梁祖经略四方,而琪以学士居帐中,专掌文翰,下笔称旨,宠遇逾伦。是时,琪之名播于海内。琪重然诺,怜才奖善,家门雍睦。贞明、龙德中,时琪与萧顷同为宰相,顷性畏慎深密,琪倜傥负气,不拘小节,中书奏覆,多行其志,而顷专掎摭其咎。会琪除吏,是试摄名衔,改“摄”为“守”,为顷所奏,梁帝大怒,将投诸荒裔,而为赵岩辈所援,罢相,为太子少保。
庄宗入汴,素闻琪名,累欲大任。同光初,历太常卿、吏部尚书。三年秋天下大水国计不充庄宗诏百僚许上封事琪上书数千言庄宗深重之寻命为国计使垂为辅相 , 俄遇萧墙之难而止。
及明宗即位,豆卢革、韦说得罪,任圜陈奏,请命琪为相,为孔循、郑珏排沮,乃相崔协。琪时为御史大夫,安重诲于台门前专杀殿直马延。虽曾弹奏,而依违词旨,不敢正言其罪,以是托疾,三上章请老,朝旨不允,除授尚书左仆射。自是之后,尤为宰执所忌,凡有奏陈,靡不望风横沮。长兴中,卒于福善里第,时年六十、
(选自《旧五代史·李琪传》,有删改)
①赋尾云:“得士则昌,非贤罔共。宜哉项氏之败亡,一范增而不能用。”
②任圜陈奏,请命琪为相,为孔循、郑珏排沮,乃相崔协。
王晏球,字莹之。少遇乱,汴人杜氏畜之为子,因冒姓杜氏。晏球少沉勇有断,倜傥不群。梁祖之镇汴也,选富家子有材力者,置之帐下。宴球预选,从梁祖征伐,所至立功。梁末帝嗣位,以晏球为龙骧四军都指挥使。
贞明二年四月十九日夜,汴州捉生都将李霸等作乱,纵火焚剽,攻建国门,梁末帝登楼拒战。晏球闻乱先得龙骧马五百屯于鞠场俄而乱兵以竿竖麻布沃油焚建国楼势将危急晏球隔门窥乱兵见无甲胄即出骑击之奋力血战俄而群贼散走。梁末帝见骑军讨贼,呼曰;“非吾龙骧之士乎?”晏球奏曰:“乱者惟李霸一部,陛下但守宫城,迟明臣必破之。”既而晏球尽戮乱军。以功授单州刺史。
(唐)庄宗入汴,晏球率骑军入援。至封丘,闻梁末帝殂,即解甲降于庄宗。明年,与霍彦威北捍契丹,受齐州防御史,乃赐姓氏 , 名绍虔。邺之乱,明宗入赴内难,宴球时在瓦桥,遗人招之。明宗至汴,宴球率骑从至京师,以平定功授宋州节度使。
天成二年,授北面行营副招讨,以兵戍满城。是岁,王都据定州,契丹遣秃馁率骑千余来援都,突入定州,晏球引军保曲阳。王都、秃馁出军拒战,晏球督厉军士,令短兵击贼。戒之曰:“回首者死。”贼军大败于嘉山之下,追袭至于城门。宴球围城既久,帝遣使督攻城,宴球曰:“贼垒坚峻,但食三州租税,抚恤黎民,爱养军士,彼自当鱼溃①。”帝然其言。
晏球能与将士同其甘苦,所得禄赐私财,尽以飨士,日具饮馔,与将校筵宴,待军士有礼,军中无不敬伏。其年冬,平贼。自初战至于城拔,不戮一士,上下欢心,物议以为有将帅之略。以功授天平军节度使。长兴三年,卒于镇,时年六十。赠太尉。
(节选自《旧五代史·唐书》,有删改)
注释: ①鱼溃:鱼腐烂。比喻自内崩溃。
①梁祖之镇汴也,选富家子有材力者,置之帐下。
②乱者惟李霸一部,陛下但守宫城,迟明臣必破之。
赵莹,华阴人也。梁龙德中,始解褐为康延孝从事。后唐同光中,延孝镇陕州,会庄宗伐蜀,命延孝为骑将。将行,留莹监修金天神祠。功既集忽梦神召于前亭待以优礼谓莹曰公富有前程所宜自爱因遗一剑一笏觉而骇异明宗即位,以高祖为陕府两使留后,莹时在郡,以前官谒之,一见如旧相识,即奏署管记。高祖历诸镇皆从之,累使阙下,官至御史大夫,赐金紫。初,莹为从事,丁母忧,高祖不许归,以粗縗随幕,人或短之。及入相,以敦让汲引为务。监修国史日,以唐代故事残缺,署能者居职,纂补实录及修正史二百卷行于时,莹首有力焉。少帝嗣位 , 拜守中书令。明年,检校太尉本官,出为晋昌军节度使。是时,天下大蝗,境内捕蝗者获蝗一斗,给粟一斗,使饥者获济,远近嘉之。及契丹陷京城,契丹主迁少帝于北塞,莹与冯玉、李彦韬俱从。契丹永康王代立,授莹太子太保。周广顺初,遣尚书左丞田敏报命于契丹,遇莹于幽州。莹得见华人,悲怅不已,谓田敏曰:“老身漂零寄于此,近闻室家丧逝,弱子无恙,蒙中朝皇帝倍加存恤,东京旧第本属公家,亦闻优恩特给善价,老夫至死无以报效。”于是南望稽首 , 涕泗横流。未几,莹卒于幽州,时年六十七。莹初被疾,遣人祈告于契丹主,愿归骨于南朝,使羁魂幸复乡里。契丹主闵而许之。及卒,遣其子易从、家人数辈护丧而还,仍遣大将送至京师。周太祖感叹久之,诏赠太傅,仍赐其子绢五百匹,以备丧事,令归葬于华阴故里。
(节选自《旧五代史·赵莹传》)
①初,莹为从事,丁母忧,高祖不许归,以粗縗随幕,人或短之。
②莹初被疾,遣人祈告于契丹主,愿归骨于南朝,使羁魂幸复乡里。
庄宗光圣神闵孝皇帝,讳存勖,武皇帝之长子也。天祐五年春正月,武皇疾笃。及武皇厌代 , 帝乃嗣王位于晋阳,时年二十有四。乃下令于国中,禁贼盗,恤孤寡,期月之间,其俗丕变。帝每出,于路遇饥寒者,必驻马而临问之,由是人情大悦,王霸之业,自兹而基矣。及霸业已定,常身与俳优杂戏于庭,伶人由此用事。群臣愤嫉,莫敢出气;亦反有相附托以希恩泽者,四方藩镇争以货赂结之。又性刚好胜,不欲权在臣下,入洛之后,信伶宦之谗,颇疏忌宿将。李嗣源家在太原,三月,丁酉 , 表卫州刺史李从珂为北京内牙马步都指挥使以便其家,帝怒曰:“嗣源握兵权,居大镇,军政在吾,安得为其子奏请!”乃黜从珂为突骑指挥使,帅数百人戍石门镇。嗣源忧恐,上章申理,久之方解。是岁大饥多流亡,租赋不充。军士乏食,有雇妻鬻子者,老弱采蔬于野,百十为群,往往馁死,流言怨嗟,而帝游畋不息。宰相惧,帅百官上表言:“今租庸已竭内库有馀诸军室家不能相保傥不贩救惧有离心俟过凶年其财复集。”上即欲从之,刘氏曰:“吾夫妇君临万国,虽藉武功,亦由天命。命既在天,人如我何!”须臾,出妆具及三银盆、皇幼子三人于外曰:“人言宫中蓄积多,四方贡献随以给赐,所馀止此耳,请鬻以赡军!”宰相惶惧而退。同光四年三月,李嗣源反。夏四月丁亥朔,帝于乱中为流矢所中,崩于绛霄殿之庑下。
史臣曰:庄宗以雄图而起河、汾,以力战而平汴、洛,家仇既雪,国祚中兴。虽少康之嗣夏配天,光武之膺图受命,亦无以加也。然得之孔劳,失之何速?岂不以骄于骤胜,逸于居安,忘栉沐之艰难?静而思之,足以为万代之炯诫也。
(节选自《旧五代史》,有改动)
①亦反有相附托以希恩泽者,四方藩镇争以货赂结之。
②岂不以骄于骤胜,逸于居安,忘栉沐之艰难?
①夏鲁奇,字邦杰,青州人也。初事宣或军为军校与主将不协递归于庄宗以为护卫指挥使从周德威攻幽州燕将有单廷佳元行钦时称胰更鲁责与之斗两不能解 , 将士皆释兵纵观。幽州平,鲁奇功居多。晋已下魏博,梁将刘界军于渔水。庄宗以数百骑觇敌,深入致师 , 郭设伏于魏县西南葭芦中。庄宗不满千骑,汴人伏兵万余,大噪而起,围庄宗数重。鲁奇与王门关、乌德儿等奋命决战,自午至申 , 俄而李存审兵至方解。鲁奇持枪携剑,独卫庄宗,手杀百余人,乌德儿等被擒,鲁奇伤痰遍体,自是庄宗尤怜之,历磁州刺史。中都之战,汴人大败,鲁奇见王彦章,识之,单马追及,枪拟其颈,彦章顾曰;"尔非余故人乎?"即擒之以献。庄宗壮之,赏绢千匹。王彦章守中都,庭隐在其军中。及彦章败,庭隐为庄宗所获,将以就戮,大将夏鲁奇奏曰∶"此楚也,其材可用。"遂释之。梁平,授郑州防御使。四年,授河阳节度使 , 为政有惠爱。天成初,移镇许州,加同平章事。
②鲁奇性忠义,尤通夹道,抚民有术。及移镇许田,孟州之民,万众遮道,断登卧辙,五日不发。父老诣阙请留,明宗令中使谕之,方得离州。明宗讨荆南,鲁奇为副招讨使,顷之,移镇遂州。夏鲁奇禀朝延之命,缮治甲兵,将图蜀。孟知祥与董璋谋先取鲁奇,令仁罕攻遂州。董璋之叛,与孟知祥攻遂州,蜀师围夏鲁奇于遂州,唐师来援,剑门不守,肇领兵赴普安以拒之,唐师不得进,援路断绝。旬月救兵不至,城中兵尽食穷,鲁奇自制而卒,时年四十九。帝闻其死也,恸哭之,厚给其家,赠太师、齐国公。
(节选自《旧五代史·后唐》)
①鲁奇见王彦章,识之,单马追及,枪拟其颈,彦章顾曰∶"尔非余故人乎?"
②顷之,移镇遂州。夏鲁奇禀朝廷之命,缮治甲兵,将图蜀。
赵光逢,字延吉。曾祖植,岭南节度使。祖存约,兴元府推官。父隐,右仆射。光逢与弟光裔,皆以文学德行知名。(《旧唐书》:光裔光启三年进士擢第累迁司勋郎中弘文馆学士改膳部郎中知制诰季述废立之后旅游江表以避患岭南刘隐深礼之奏为副使因家岭外。)
光逢幼嗜坟典 , 动守规检,议者目之为“玉界尺”。唐僖宗朝,登进士第。逾月,辟度支巡官,历官台省,内外两制,俱有能名,转尚书左丞、翰林承旨。昭宗幸石门,光逢不从,昭宗遣内养戴知权诏赴行在 , 称疾解官。驾在华州,拜御史中丞。时有道士许岩士、瞽者马道殷出入禁庭,骤至列卿宫相,因此以左道求进者众。光逢持宪纪治之,皆伏法,自是其徒颇息。改礼部侍郎、知贡举。光化中,王道浸衰,南北司为党,光逢素惟慎静,虑祸及己,因挂冠伊洛,屏绝交游,凡五六年。门人柳璨登庸,除吏部侍郎、太常卿。(《唐摭言》云:光化二年,赵光逢放柳璨及第,后三年不迁,时璨自内庭大拜,光逢始以左丞征入。)入梁为中书侍郎、平章事,累转左仆射兼租庸使,上章求退,以太子太保致仕。梁末帝爱其才,征拜司空、平章事。无几以疾辞,授司徒致仕。(《唐摭言》云:光逢膺大用,居重地十余岁,七表乞骸,守司空致仕。)居二年,复征拜上相。
同光初,弟光允为平章事,时谒问于私第,尝语及政事,他日,光逢署其户曰“请不言中书事”,其清净寡欲端默如此。尝有女冠寄黄金一镒于其室家,时属乱离,女冠委化于他土。后二十年,金无所归,纳于河南尹张全义,请付诸宫观,其旧封尚在。两登廊庙,四退邱园,百行五常,不欺暗室,搢绅咸仰以为名教主。天成初,迁太保致仕,封齐国公,卒于洛阳。诏赠太傅。
(节选自《旧五代史·卷五十八》,有删改)
①时有道士许岩士、瞽者马道殷出入禁庭,骤至列卿宫相,因此以左道求进者众。
②光逢索惟慎静,虑祸及己,因挂冠伊洛,屏绝交游,凡五六年。